甘露不搭理他, 气鼓鼓地转身回自己房间, 藏起昨晚织到半夜的毛衣, 又假模假式地摆上画稿本,胡乱画了几个q版小丑,表情非常欠打。
那天她为了要“帮人出头”, 浪费了厚厚一摞洋钱,足够她和沙雕爹大吃大喝好几年, 想起来就心痛到窒息。
他倒好, 装怂一时爽, 转着圈的耍她开心。
甘露从沙雕爹那打听到的消息,人家压根就没提这摞洋钱的事,也没公社干部来村里找甘露验证, 钱烧得无声无息,连个响声都没听到……
憋屈!肉疼!
不能忍, 更不能原谅。
沙雕爹不知内情, 看见卢南樵来了, 颠颠上前打招呼,态度热情地过火:
“小卢主任最近挺忙的吧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今天的中饭就在我这吃, 我让丫头给你做一顿手撕鸡。”
甘露气晕了,还手撕鸡, 手撕人还差不多。
卢南樵没像从前那样推脱, 顺口就答应了,看甘露紧闭着房门不吱声,自找台阶说先去一趟知青点, 看看“詹记者”的内参写得怎么样了。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提了甘露更气懵,要不是他引狼入室,邀请这么个斯文败类进村,小姨会春心荡漾沙雕爹会成了全村的笑柄
灾星!都是灾星!
甘露隔着窗子冷嗤:“卢主任,麻烦你去了跟那个詹记者说一声: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感情,都是耍流氓,他敢始乱终弃,坏了我小姨名声,信不信我让他身败名裂”
“信,我现在就去警告他,让他端正态度。”
……
不知道卢南樵说了些什么,詹春雷很快找上门来,身后跟着那个戴眼镜的春联男,好像叫郑桐,已经恢复了河堤上那种得瑟劲,虽然竭力掩饰得很好,嘴角的蔑笑若隐若现。
沙雕爹黑了脸。
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他再实心眼,也有七情六欲,有胜负心,夺妻之恨,古往今来都是跟“杀父之仇”并列,能忍下去的都非常人。
甘露相信,如果被“夺”的不是阮红菱,不是沙雕爹发妻的亲妹妹,他绝不会表现的这么怂。
换一个人,换一个时间,甘露当初威胁龚箐、龚伟姐弟俩的那些黑话,铁定会一样样落到詹春雷头上,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时也命也,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逾越的心障。
詹春雷突然前来,是要“辞行”,说霸凌案的内参已经写好,他要返回报社跟领导交差。
这是想一走了之
甘露瞪着眼前的骚包青年,细眉细眼,五官寡淡,跟卢南樵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身上的书卷气也不怎么浓,但身形笔挺,穿戴整洁,一望而知出自上等家庭。
他既然跟卢南樵相熟,跟梁学松一家人可能也有交集,朋友圈、熟人圈高度重叠,这种情况下跟小姨交往,掣肘和压力都不会少,一旦他扛不住闲言碎语,退缩了,小姨就苦了。
詹春雷察觉到甘家父女的不满,微笑开口:
“红菱已经从春兰服装厂离职,呆在村里又不方便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我打算介绍她去西浦派出所当女警,虽然收入不如厂里好,但比厂里清闲,不用三班倒,离我们报社也近……”
甘露:……
此时不同后世,工人阶级是货真价实的领导阶级,收入强过公务员,年轻人普遍追求进厂,全民制最好,子女将来还能顶职世袭,可惜世事变幻无常,不必等三十年河东就转了河西,下岗潮击溃了一个时代。
阮红菱虽然“因祸得福”,吃上了商品粮,可她学历低,初中肄业,人脉全无,想要在沪城找一份体面钱多清闲的好工作
难如登天,又有梁家的人从中作梗,只靠她自己的话,待业十年八年都是正常的。
街道办常年推荐的临时工作,都是脏臭累苦型,要么就收入低廉,糊火柴盒、削冰棍棒,磨时间挣几厘钱,只有家境糟糕孩子又多的城市无业家庭妇女肯干。
阮红菱前几天还跟沙雕爹提要求,说家里这台缝纫机闲着可惜,不如交给她带去沪城,给人做衣服赚钱,她可以分钱给沙雕爹,年底的时候再把机器全价买下来。
沙雕爹大方地不得了,说女孩子出嫁哪能没陪送这台缝纫机就算是姐姐姐夫给她的嫁妆了……
甘露在一旁看得无语凝噎。
夜里沙雕爹蹲在院子里抽闷烟,抽到三更天,还不睡觉,闷闷去了老婆的坟头,那么大的人了,哭得稀溜溜没眼看。
甘露怕沙雕爹想不开,悄悄缀在他后边,想上去劝,默默忍了。
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得傻比比癫狂几回过了那一阵子难受劲,该吃吃,该喝喝,都是过眼云烟。</p>
詹春雷有本事,能让小姨穿上制服当女警,体面当城里人,沙雕爹除非再投胎一次,这辈子不可能办到,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实力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