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去县里参加培训的人并不多, 每个公社也就一个人。一些人口众多的公社最多也就安排两个人。

因为人不多，县里也挺好安排。统一安排住在县里的招待所，一个房间睡六个人，才三个房间就搞定了。

吃饭也方便，各个公社那边送了粮食过来，自己人养自己人。县里这边也没负担。

苏二柱坐着车子到了县里之后, 开始还有些高兴，见着县委大院之后, 就开始紧张了。

战战兢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走路。给自己鼓起勇气要进去, 心里又有些不敢。他琢磨着是不是要先去找小妹, 让小妹领着他进去。

“二柱哥。”

崔向北笑着从大院的门卫室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崔向北的那一刻，苏二柱觉得自己看到了救星。

从来没觉得崔知青这样好。以至于连崔向北那句二柱哥都没注意到。

“崔知青，你也来了呀。碰到你太好了。”

崔向北笑了, 他就是特意过来等着的。

正好这几天下雪，砖厂那边的工作也有些影响，崔向北就在县委这边搞培训。

他心里也挺乐意，这样一来, 离苏曼也更近了，平时送苏曼回家也挺方便。

然后想着苏二柱要来了，他觉得是不是该请苏二柱吃个饭，毕竟是从一个大队过来的。还一起养过猪, 关系那么好。不请吃饭, 以后回大队去了, 多不好意思啊。

崔向北就觉得这顿饭必须请。

“二柱哥，我先带你去报到，东西放下之后，就去吃饭。培训工作下午开始，现在不着急。”

苏二柱这才听清楚崔向北喊他二柱哥了，顿时眼睛一瞪，“崔知青，你喊我啥二柱哥”

崔向北“你这不是比我大几岁吗，在外面总要注意一点。”

“别别别，千万别喊我哥，我喊你可以，你别喊我你咋能喊我哥呢，我当不起啊。我喊你哥，喊你师父也成。”

苏二柱觉得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

他自己打架打不过崔向北，那就该认崔向北做哥。人阿基崔知青还教他喂猪了，让他去了公社当指导员，当干部。这简直就是改了他的命啊。

苏二柱现在心里是感激的不得了。心里就把他当师父看待了。

要不是崔向北比他小，他都还打算着以后给崔向北养老的。

“真的，千万别喊我哥，要不然我心里觉得亏心。”

崔向北“……行吧，二柱同志。你高兴就好，咱先去放行李去。”

苏二柱住的也是多人宿舍，进宿舍的时候，宿舍已经来了几个人了。这些人看着都比苏二柱有文化，还有人戴着眼镜。

这一看就是各个公社在公社里面挑的人，没在生产队挑人。

也就苏二柱是从生产队来的社员。

看着这些人穿的体体面面的，气质看着像干部，苏二柱有些自惭形秽。

崔向北就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是北河公社的苏二柱同志，因为他养了一窝猪养的好，所以县里才决定在全县鼓励养猪，他技术上面还是不错的，你们多交流。”

苏二柱一听这话，顿时有了底气，抬头挺胸，脸上冒红光。

大伙儿本来还没把苏二柱看在眼里，听崔向北说这情况，立马都看向了苏二柱。

都热情的和苏二柱打招呼。

苏二柱觉得自己这前面几十年是白活了。活的特别的糊涂。以前咋就没想过好好过日子呢，让自己活的像个人样呢。

享受了众人的热情之后，苏二柱这才晕晕乎乎的跟着崔向北一起出去吃饭。

第一次进国营馆子，苏二柱激动的不得了，看着对面的崔向北，他心里感激的不得了。眼睛都差点红了。

特别是等吃完饭之后，崔向北还给了他一罐奶粉。

“这咋好意思呢，我喝这个多浪费啊。”苏二柱是真的感动的要哭了。

这崔知青对他也太好了。

崔向北道，“这不是给你喝的，我琢磨着你第一次来城里，不是得去看你妹妹他们你一个当哥的，不送点东西去，多不好啊。是不是”

苏二柱还真没向这方面去。他家里也没这个讲究，觉得都是一家人，你送给我，我送给你，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过他又觉得崔向北说的挺有道理的。当哥的进城了，是该给妹子送点东西的。

“可这咋好意思呢，这东西也太贵了，我随便买点米饼就行了，我妹妹不计较的。全家人都知道我穷。”

崔向北强硬的塞他手里，“客气啥，咱这关系不是好吗你要是客气，就见外了。”

苏二柱是个实诚人，听崔向北这么说，也不讲究了，他十分讲义气的将打了崔向北一拳头，“从此以后，咱就是过了命的兄弟了，和亲兄弟一样。”

崔向北“……”

手里拎着一罐子奶粉，苏二柱就犯愁了，“可我有两个妹啊。这一罐不好分。这样，我去找个不要的罐头瓶子，给分分。”

崔向北“……你等等。”

两人又去了一趟百货商店，崔向北又找熟人弄了一罐子米粉。还提醒苏二柱，奶粉是给身体不好的人吃有用。米粉是用来填肚子的。别搞错了。

苏二柱想着小妹身体就不好啊，早产儿，从小身体不好，奶粉就给小妹。米粉就给大妹，大妹在学校不容易吃饱。至于老三，那可以忽略不管。男娃吃啥东西啊。

他又问崔向北，“崔知青，这哪里买的，咱可以买不等我发工资了，我想给我媳妇和我闺女买点儿喝。”

“……到时候你找我就成了。”

苏二柱顿时乐坏了。又想着还要给爹娘给弄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发的工资够不够买。

下午三点开课，苏二柱见着有时间，就赶紧儿去家具厂看苏曼去。

苏曼倒是知道苏二柱来县里的事儿，不过她厂子这边年底也忙，所以也没想着去给苏二柱接风。

既然是来学习的，那就艰苦一点。

等门卫那边领着苏二柱来办公室了，她还诧异了一下。

“二哥你咋来了”

苏二柱拎着东西紧张的走进厂长办公室。他觉得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小妹和家里的不大一样。看着更威风了。

“小妹，你太威风了。”

苏曼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给他倒水，“都是工作，没啥威风的。哥，你不是培训吗怎么想着过来了”

苏二柱是个实诚人，说不了假话，实话实说道，“是啊，我今天刚来县里报到，崔知青请我吃了顿饭，又提醒我过来看看你们，我就过来啦。”

他说着，还将手里拎着的奶粉和米粉给了苏曼，“奶粉是给你的，米粉是给大妹的，我待会儿要回去培训，你帮我带学校去。”

苏曼看着奶粉和米粉，一脸惊讶道，“东西哪里来的”

这些东西对于她当然是不稀罕的，毕竟系统里面多着呢，她自己平时也喝点儿。

可这种包装好看的，县城一般都不好买，都要找关系从外地买回来。毕竟这在这个时代还属于高级营养片呢。

苏二柱道，“是崔知青给我的。他说和我关系好，总不能让我空手过来看你们。就让我拎着东西来了。我琢磨着也是，你放心吧，咱也不白拿，回头我送点肉给崔知青吃。他是我好哥们，你别客气。”

苏曼心道这东西可不是一点肉能抵的。

不用猜也知道崔向北这么做的意图。

她看着桌上的奶粉，想着前几天还听崔向北说他这个早产儿就是喝奶喝的多，所以才长的好。今天就给她拐着弯的给送来了。

可苏曼知道，这东西确实补身体，但是现在对于她这个身体来说，就没多大用处了。

不过她自己虽然不稀罕这东西，可对于别人来说还是很珍贵的。

苏曼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罐茶叶，“崔向北给你的是好东西，咱也不能白拿，你把这茶叶拿去给他。”

苏二柱拎了过来，然后嘴里念叨着，“我就说了，在咱家不讲究这个，你说这送过来又送过去的，有啥意思”

崔向北觉得有意思极了。

拿着苏曼送他的茶叶，宝贝的不得了。都舍不得喝，放在自己的包里，谁也不给。

……

因为得了一罐茶叶，崔向北下午讲课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第一节课，他也没讲养猪的技术。而是先宣读了一下县里的学习精神，然后用十分严肃的眼神看着大家，“同志们，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非常严重，我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听。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大伙儿还激动着呢，见他这样凝重，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几分。

崔向北道，“五七年平安县养猪场养了三百头猪，因为一头猪生病，饲养员没有重视，导致半个月之内，三百头猪全部死亡……桂平市七百头猪……只剩下两头……”

一节课的时间，全都是全国各地收集到的各类养殖场养猪失败，造成巨大损失的案列。

下面各个公社的新任技术员们听到这些数据之后，那心就一直往下沉，都没见着底儿。”

谁也没想到，养猪还能养出这么多的事儿。这一下子死那么多的猪，损失多惨重啊。

难怪现在猪肉少，吃不上肉，原来是因为猪都养死了。

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粮食不足，没有多余粮食养猪。可这些数据已经在大伙儿心里根深蒂固了。

崔向北讲完之后，他们甚至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干这个了。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人是走后门走上来的。以为是个好工作。结果现在发现肩头的担子太重了，这要是出事儿了，他们扛不起。

这会儿崔向北又给他们讲了全国养猪成功的案列。连苏二柱养的那一窝猪的案列也放进来了。听完这些案例之后，大家才算是找到点信心了。

崔向北道，“我给你们大家讲这些，就是让你们知道，养猪不是闹着玩的。是要负责的。要是不负责任，闹出的事儿，不是你们能承担的起来的。所以，要是不是诚心想养猪的，现在可以放弃。”

这话可不是说出来吓人的，崔向北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做事儿就要用心做，要么就干脆别做。连这点责任心都没有，那迟早要害了别人。

课堂里静默了几分钟之后，还真有人选择了放弃。

是几个走关系过来的。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的男女青年。以为是来找个舒坦活的，结果是干这些，就有些承受不了了。

崔向北也没批评他们，点头让他们离开了教室里面。

剩下的人，忐忑不安。

崔向北道，“你们大家也不用担心。只要是认真按照县里教授的方法来养猪的，尽职尽责了，就算出了事儿，也不算那你们的。我崔向北是县里的总指导员，我负责。”

……

养猪培训班也就办了十天而已。毕竟理论知识也就那么多。教起来也就那么多。

十天之后，崔向北就把所有人给送省城去了。让他们去参与为期一个半月的实践学习，连过年都不能回家的。啥时候彻底学好了再回来。

林书记还特意的抽了时间送他们上车，鼓励他们为了南平县好好学习，学好技术回来帮助南平县发展。

被大领导这么几句话一鼓励，本来就有些害怕去省城的技术员们都激动的热泪盈眶了。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使命。

苏二柱擦着眼泪，觉得自己之前定的目标还是太小了。

咋就只想着帮北河养猪呢，他还要学好技术，以后给县里养猪，要建设南平。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和坐在自己旁边位置上的崔向北这么说的。

崔向北道，“你怎么不说帮助全国养猪呢咱做男人的，得有志气。”

苏二柱“……”这目标太大了，不敢想。

苏二柱他们去省城的这天，正好是元旦。

苏曼换了一个新的日历。看着上面六二年的字样，心情也有些好转。

三年荒年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新的一年会越来越好。

进修班这边是元月七号放假。等放假之后，苏曼也不用晚上上学了。

苏曼心里还是高兴的。比起上课，她更喜欢自己学。反正资料书能买到。

而且都是文科的知识，她学习能力还算可以。只要下功夫多花时间，还是可以以优秀的成绩毕业的。

崔向北则有些失落。最后一天的时候，他送苏曼回家具厂。将两个炉子都给了苏曼。

“你拿回去慢慢用吧，两个换着用，不怕冷了。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是放着，没啥用。”

苏曼这次倒是没拒绝。

一整个冬天，北风呼啸的大雪天里，总有个人站在雪地里等着，给她送暖炉过来。故意站在风吹过来的一边，给她挡着风。

她也没法像之前干脆利落的说出那些拒绝人的话。

苏曼觉得，自己总要心存感激。毕竟从小到大，也就这么一个人，对她这样好。就算以后会有变化，但是这一刻，她相信还是真实的。

抱着炉子，真心道谢道，“谢谢。”

“谢啥啊。也不值当什么。”见苏曼没有拒绝，崔向北忍不住笑了。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别人接受自己的东西而高兴的像个傻子一样。

苏曼道，“回去好好复习吧，争取考个好大学。”

崔向北郑重点头，“嗯！”

看着苏曼走了，崔向北想着这是最后一次送苏曼了。心里陡然觉得很沉重。

等明年，他就要走了。

明年……对了，明年他九月份才走呢。

他立马往前跑几步，问道，“苏曼同志，明年什么时候开学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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