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卢南樵抱着甘露，说起龚菁的婆婆，那个热情爽直的大妈，春阳玻璃厂工会的会长。

“翟会长昨天去了一趟我家，为龚家姐弟的事说情，希望你和你爸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记仇，放过龚伟……”

甘露冷嗤：“你让她放心，我和我爸都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卢南樵点点头：“我前几天都呆在芦庄，陪着你爸应付调查队的人，好几拨人，春雷也被报社的领导喊过去，问他为什么没在内参上提到这件事。”

“他……怎么回答的”

这可是坑人的好机会，就看詹春雷的人品咋样了，一个不好，直接要了龚伟的命。

卢南樵摇摇头，没说话。

甘露了然。

这个姓詹的，果然不是好东西，睚眦必报，让他正面杠一场怕这怕那，背后捅刀子溜溜溜。

卢南樵接过甘露喝空的汽水瓶，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耳畔蝉鸣兹兹，垂柳轻摇，路边一簇簇芭蕉开得热闹。

大胡子侨眷抱着一个西瓜，远远看见她，挥手打招呼，甘露也笑着挥手。

卢南樵似笑非笑：“你跟他……很熟”

甘露撒谎：“不熟，就是看他那一大把胡子搞笑。”

“他外语说得很好，经常被喊出去做翻译，你……也想做翻译吗”

甘露一僵，哪还不明白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了

八成就是那个纪连长通风报信！卑鄙啊！

自己搞的那点小动作，以为瞒住了人，人人都眼明心亮，看破不说破。

甚至她跟甘金花的关系，真的无人察觉

甘露紧张起来，这可是要命的秘密，绝对不能漏风，漏了也打死不承认！

她问卢南樵：“你爸妈，知不知道甘金花是我姑妈”

“知道，我跟他们说了，这件事瞒不了人，你也不要太担心，万一哪天真曝光了，有我爸妈帮忙，你也好脱身。”

甘露算算日子，再熬俩月就能云开雾散，之后就算还有波折，不伤根本。

明年后年，这座11号院必定解散，姑妈就能恢复自由，是回芦庄，还是留在沪城，都随意。

甘露心情舒畅，看卢南樵还盯着自己，赶紧呵呵两声，挽着他的胳膊糊弄：

“我不想当翻译，真的，跟那个大胡子学外语，就是觉得有趣，随便学一学，哪天烦了就不学了，我现在就等着实验中学给我发通知书，都快七月了，还没动静，效率真慢。”

“这么自信呀你就没想过，自己会落榜”

“我是万里挑一的良才美玉……”

“万一他们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怎么办你在白云中学的班主任，怕你两头落空，帮你报了堃县一中。”

甘露心里感激，但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她打定主意要赖在沪城。

实验中学不录取她，她就呆在11号院继续“帮扶”姑妈，刷题自学。

她存折里的钱，足够支撑日常生活，还有余钱搞收藏。

书画古玩她不懂，暂时也没门路，邮票黑市已经跑了好几趟，用票据换了几百张纪特套票，还淘到十几本《集邮》旧杂志，没事就翻出来看。

正想得美滋滋，卢南樵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在她眼前晃了晃：

“恭喜良才美玉，你已经被实验中学高中部录取了。”

甘露喜出望外，捏在手里仔细看一遍，疑惑：

“我的录取通知，怎么会在你手里”

“方校长前两天送到我家里的，我顺路帮你捎过来了。”

甘露懵圈：“我的录取通知，怎么会送到你家里去”

填写资料卡的时候，她写的地址明明就是11号院。

她跟卢南樵只是谈恋爱，又没真的嫁到他家去，卢爸卢妈还不是她爸妈呀。

还有那个翟婆婆，想让自己放过龚菁姐弟俩，不来找她，黑天半夜跑去卢家叨逼叨……神逻辑。

卢南樵笑而不语，牵着甘露的手，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厚的小相册，翻开，全部都是上次在公社拍的照片，效果不错。

“我那座小院旁边的树，大小二十一棵，连同周围的菜地，都从红柳生产队买过来了，等我离开公社，就把钥匙交给你爸，请他帮忙照看。”

甘露开心，纠正他：

“那是我的小院，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