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皇家美人 泊烟 3599 字 27天前

今日是除夕,皇宫里冷冷清清的, 裴章也不知为何忽然兴起, 招了大内官和几个内侍, 换了套寻常的衣裳就出了皇城。他登基之后, 政务缠身,但为了了解民生百态, 也时有微服出宫的时候。

皇宫里头的内侍各个都不简单, 不仅是脑袋, 也指身手。

到了靖远侯府附近,他本来要过去, 听到了爆竹声,命人停下来。裴氏除夕祭祖是常例, 为后世子孙祈福。他儿时皇宫里祭祖也很盛大热闹,御膳房煮一种很难吃的肉, 连盐巴都不放, 发给每个皇室宗亲。九个兄长花样百出地偷偷在那肉里加东西,被父皇发现了, 说他们不敬先祖,命内侍打他们的屁股。于是奉天门外一片哀嚎声, 年纪小的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乖乖地吃如同干柴一般的肉。

跟出身显赫,外戚强悍的兄长们不同。他的母亲霍昭仪,原本只是个奉茶的女官,容貌不出众, 胆小怕事。父皇喝醉酒时临幸了一次,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后宫佳丽三千,皇帝的露水姻缘,连本人都记不清楚。怎知她运气好,一举有孕,生下了皇子。当时的太后高兴,强制父皇封了个昭仪的位份给她。

那也是父皇对他母亲最后的垂怜。母亲在那个帝王的生命里,除了留下他这个儿子,淡如青烟,了无痕迹。

裴章下了轿子,抬头看了眼靖远侯府的门楣。牌匾上的金漆已经剥落,斗拱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也没命人修缮,整个门庭显得破旧,与其它公侯府邸的壮阔气派大相径庭。但整个京城的王公贵族,没有一家能像靖远侯府这般,腰杆挺得笔直。就算这门庭再破旧,单单“靖远侯”这三个字,远比那些浮华的装饰更有分量。

弘治二十三年,裴延在贺兰山打的一场保卫战,将屡战屡胜的鞑靼赶到了阴山以北,巩固了河套地区的防线,名震天下。那场战役,恰是九王夺嫡最惨烈的时期,朝纲崩坏,先帝病重,几乎无力支援,裴延打得很难很难。

宁夏卫,宁夏中卫,大同府,开平卫,所有能用上的支援都用了。先帝要裴延守一个月,但当时的情况,最多守十日。他不知用什么办法,硬是用三万人,挡住了鞑靼十几万的大军,守了二十几日,终于等到了援兵。

据说当时作为前线的东胜城,哀鸿遍野,白骨累累,城外的护城河都被鲜血染成红色,军民死伤无数。而裴延也受了重伤,身上插入几箭,硬是没有往后退半步。他守住的不仅仅是一个城池,也是大业的生死存亡。如果当时河套失守,鞑靼大军一路南下,直指京师,朝中可能都来不及组织守卫,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战,名不见经传的裴延一举成名,先帝大肆嘉裳,不计当年老侯爷通敌叛国的重罪,将靖远侯的爵位再次赐还给了他。他并没居功自傲,而是继续镇守西北,慢慢成长为一个杰出的将领,号令千军,一呼百应。

这座府邸,直到裴章登基之后,他才要了回去。

裴章拾阶而上,侯府的府门打开,裴延从里面迎出来。他穿着燕居服,比裴章高了快一个头,正要抱拳下跪,裴章按住他的手:“微服,不用多礼。”

裴延就势站好,抬手请他进去。

到了明堂的东暖阁,裴章落座于炕上,大内官随侍身侧,裴延则站在暖阁中间的毯子上。为安全起见,皇宫里的其余内侍分别守着各个门。

裴延和裴章本属同宗,容貌之间有几分神似,但裴章面容文雅秀致,裴延的则粗犷之中带着几分不羁,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因为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纸笔,裴延便叫了青峰在身边。青峰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头次见天子,十分镇定:“请皇上恕罪,今日府上祭祖,不知天子驾临,来不及准备周全。小的略通手语,可以帮侯爷转述意思。”

裴章问道:“四叔的喉疾还是没有起色”

裴延打手势,青峰说道:“多谢皇上关心,侯爷说这么多年的旧疾了,也不指望能好。不知皇上此时前来,有什么要紧事”

裴章淡淡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前阵子在谢家别院,你将霍六打了,太后一直向朕讨说法,朕不胜其烦,出宫透透气。”

裴延知道霍六是只纸老虎,只会放狠话跟去太后面前告状,他道:臣行为无状,让皇上费心了。

裴章并不在意:“这事的前因后果,朕也听说了,不能全怪你。但霍六毕竟是太后的眼珠子,朕可不是每回都能护得住你。”

这话恩威并施,裴延不得不跪下谢恩。

裴章让他起来:“还有件事。朕前阵子才知道皇后在世时,对安定侯府二姑娘的婚事已做了安排。等过了年,朕会再为四叔另选佳人。”

这个消息裴延早就知道了,表情平静。他对宫闱中的事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嘉惠后死了,皇上似乎再无顾忌。从众人都以为嘉惠后是弃妇,到如今明里的维护,已经可以猜想到先前所谓的冷待是原因的。可逝者已矣,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纵然朝堂,内廷有太多能够掣肘皇帝的力量,皇帝本人有太多的抱负想要实现,或许还有人妄图谋害嘉惠后的性命,觊觎后位。在重重压力之下,皇帝才做出那样的选择。但说到底,还是江山比发妻重要。

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坐着还有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在天子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嫁给他,陪天子经历过九王夺嫡之乱,甘苦与共,应该是个好女人,担得起“嘉惠”二字。

只可惜,所托非人。

他道:多谢皇上好意。臣出入沙场,本就是个有家难归的人,不想拖累旁人。姻缘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四叔莫推辞,你总要娶妻生子,否则香火何以为继”对于指婚的事,裴章并不想放弃。

裴延也不多说,反正他已经答应了沈潆,只要她一个。皇帝再出什么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整个京城,找到愿意嫁给他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接下来,裴章让大内官赏了些年节的东西,就起身离开了。他走到明堂,内侍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他刚跨出去一步,忽然斜刺里蹿出一个身影来。大内官如临大敌,连忙挡在天子身前,其余的内侍也都围了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了起来。

裴安抱着篮子,两腿凌空挣扎:“放开我!”

大内官道:“快,他手中的东西,或有危险!踢开!”

一个内侍上前,飞起一脚,那篮子就从裴安的怀里飞出去,掉落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篮子打翻,五颜六色的饺子滚了一地,沾上泥土。

众人都愣住,裴安趁机挣脱了钳制,跑过去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赔我饺子,坏人,赔我饺子!”

裴延在里头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查看。见到眼前的阵势,微微一愣,裴安已经哭着喊道:“二叔,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