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 学校放寒假了。

江晓月得了解放，又担起了小老师的职责。

一家五口住在公寓里, 很是热闹。

这时候，江采莲也熬过了早孕期。她的胃口恢复了，人也精神起来, 低落的情绪更是一扫而光。

江太太总算放了心。

快过年了, 她就跟江瑞丰搬回了家。

为了减轻采莲的负担，豆豆还是住在外婆家。每天早上, 江瑞丰过来接晓月, 到了下班点再把晓月送回来。

江太太就开玩笑说“娇娇, 你可是外公的心尖尖啊……”

江瑞丰对晓月的疼爱可见一斑。

他本是个刻板严肃的人, 可见了晓月，那些原则规矩都抛在了一边, 一心二心只想着外孙女儿。

豆豆一向怕外公, 平日里只粘着外婆。

小家伙眼皮子很活, 善于察言观色，江晓月也发现了这一点。

有时候她就在想, 书中的豆豆被带到了香江，是怎么熬过来的？渣爹指望不上，林淑娴也没那份心思，豆豆多孤单啊？后来，豆豆跟睿睿混熟了, 攀上了奕铭大哥日子才好过了一些吧？

那么敏感的孩子，留下来是正确的。

现在的豆豆健康而快乐, 什么心都不用操，就像一个福气宝宝。想着豆豆顽皮起来也会耍赖，江晓月咧着嘴笑了起来。

她是豆豆的小妈妈，会照顾豆豆一辈子的。

小年这天，格外寒冷。

夏春望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驻地。他向组织上做了汇报，就请了探亲假往家赶。

到公寓时，天已经黑了。

江采莲和晓月正在吃饭，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点会是谁呀？

“妈妈，我去开门……”

江晓月跑过去，大声问道“谁呀？”

“娇娇，是我……”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江晓月一下子蹦了起来。

“妈妈，夏爹爹回来了……”

说着，就打开了房门，把夏爹爹迎了进来。

夏春望穿着军大衣，戴着军帽，英姿勃勃的。他看着江采莲，温声说道“采莲，我回来了……”

“春望，你什么时候到的？”

江采莲一看到人，那点不满就烟消云散了。

分别日久，多少有点怨言，可那是因为思念太甚、牵挂太深的缘故。现在人回来了，不用再担心了，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江采莲的内心充满了喜悦。

她忙不迭地上前，想接过夏春望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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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我来吧……”

夏春望赶紧摆了摆手，还朝采莲的肚子上瞄了瞄。

江采莲红了脸，笑着说“春望，快洗洗手，趁热吃饭……”

晚上的饭很简单。

因为天冷，熬了一锅米粥，就着一碗雪里红炒黄豆，里面加了煮过的肉皮，可香了。

这是晓月的点子，说吃黄豆对身体好，加了肉皮还入味。冬天里没什么青菜，就靠着腌制的雪里红过冬呢。

一家三口，喝着米粥，吃着小菜。

幸福的感觉弥散开来。

夏春望抬眼看着采莲，这些日子该多辛苦啊？

他不在身边，就靠采莲一个人撑着，在信里从未听采莲抱怨过什么，若不是听战友讲自家老婆怀孕之苦，他还不晓得那种昏天黑地地呕吐有多难熬？

看看采莲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

夏春望很是心疼。

他知道这跟他有关，成亲之后就顾不上回家，采莲怀孕后更是不在身旁，亏得岳父和岳母帮忙，不然还真不晓得该咋办？

这天晚上，夏春望揽着江采莲说了好多话儿。

“采莲，部队上的条件在逐步改善，等以后办了托儿所，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驻地那边，学校会有的，医院也会有的，生活设施都会有的。

夏春望勾画出了一幅蓝图。

这是他在北方某军区看到的生活场景。那是老解放区，后勤工作做得很好，参照了社会主义分工模式，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

江采莲听着，觉得很开心。

这些问题解决了，她可以去东城工作，就能跟春望天天在一起了。可那么一来，娇娇和豆豆离外公和外婆就远了，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也长大了，跟外公外婆也有感情了吧？

夏春望一回来，江采莲能吃能睡，气色格外好。

她照了照镜子，觉得很不错。

夏春望一点也没闲着，洗衣做饭买菜，还把窗帘和床单子都洗了洗。这些事情都是采莲在做，他帮一把，采莲就能省点心了。

夏春望在家里呆了两天，又返回了驻地。

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去年“大轰炸”就赶在春节前夕，让申城老百姓没过个好年。

还有北国边陲，无数志愿军战士在顶风冒雪，与敌人战斗。身在大后方有多幸福？未经历过战争的人恐怕不晓得。

夏爹爹走了，江晓月又搬回了大床上。

母女二人卷了两个被筒子，一头睡着。

要说，当初把雕花大床搬过来是多么明智啊，这床的质量非常好，还藏着银元，感觉就像睡在了钱上。

快过年了，江采莲把屋子收拾了一下。

她瞅了瞅晓月，头发又长长了，就来了兴致。

“娇娇，来妈妈给你剪剪头发……”

江晓月就搬了凳子，坐在窗台下。

江采莲给晓月围上围裙，就拿着剪刀和梳子动起手来。

这两年，江晓月的发型一直未变。

她留着齐耳短发，以前去店里剪头发，后来妈妈亲自动手，这样就能省点钱了。这么练下来，妈妈的手艺很不错，留海剪得齐齐的，衬得眼睛大大的，亮亮的。

江晓月很臭美，一剪好，就对着镜子点评了一下。

这是越长越好看了。

她抿了抿小嘴，个子长高了，樱桃小嘴还是那么一点点，显得稚气十足。

春节，单位里放假三天。

夏春望回不来，江采莲打算去驻地过年。

除夕中午，江采莲带着晓月和豆豆赶到了候车点。她上了卡车，看到一车的家属和孩子，就晓得干部们都在值班，家属们只好去驻地过年了。

“妹子，年货都备齐了？”孙桂花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都备齐了……”

江采莲跟孙桂花算是熟人了。

其他几个家属也笑着打了招呼。

这一阵子没见江采莲去驻地，听说她爱人出了公差。这种分离，她们早就习惯了，跟江采莲也有了共鸣。虽然，江采莲还是一副城里人的打扮，穿着毛呢大衣，裹着披肩，洋里洋气的，看着不大顺眼。

大人们说着话，孩子们也聚在一堆玩耍着。

江晓月在人群中看到了钟建军。

他穿着蓝色棉袄，戴着绒线帽子，老老实实地坐在车厢里。钟建军也看到了圆圆脸，故作镇定地挪开了视线，他现在是个大娃娃了，不能跟女同学说话了。

豆豆倒是个自来熟，一头扎过去，跟钟哥哥套起了近乎。

江晓月抿着嘴，想笑又憋了回去。

她听小苗说了，钟建军现在可封建了，从不跟女同学说话。他是班里的体育委员，脖子上挂着个小哨子，哔哔地吹着，可威风了。

刘咏华又当上了班长，秦小苗还是小组长，那个戴国江也当上了学习委员。

说起戴国江，跟书中描述的一样，他学习成绩很好，考上大学是一定的。只是，再也不会遇到晓月了。

三天假期，一恍而过。

这天下午，江采莲带着孩子们从驻地回来，正赶上沈奕宣来公寓探望。

“奕宣哥哥，过年好……”

江晓月冲着沈奕宣摆了摆小手，虽然下午不兴拜年，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豆豆也跟着喊了一嗓子。

沈奕宣坐下来，说了会儿话。

他读大四了，节前就开始实习了。他学的是财会专业，原打算毕业后去厂里找个事做，可接触了进步思想，眼界就开阔了，跟组织上打交道也比较多，赶上实习就去了区里。区里对进步青年自然很欢迎，就安排他在财务科实习。

江采莲为奕宣感到高兴。

像奕宣这样的进步青年，毕业后会被区里要走的，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

江晓月听着，却想到了一件事。

根据书中描述，奕宣哥哥在实习期间认识了一个叫岳景慧的女孩子，不晓得他们碰面了没有？

她想打听一下，到底还是忍住了。

假期结束了，各级部门都上班了。

沈奕宣见区里办了夜校，就申请当了老师，星期天义务授课。夜校课程是提前安排好的，由几个教员轮班代课，彼此照面不多。

这天上午，沈奕宣正在上课，看到门外站着一位年轻姑娘，冲着他招手。

他放下书本，出了教室。

“请问，您有什么事？” 沈奕宣客气地问道。

“沈同志，我想请您代两节课……”

年轻姑娘叫岳景慧，是财会学校的，留着一头齐肩短发，眼睛大大的，很开朗的样子。

就这样，沈奕宣认识了岳景慧。

岳景慧性格泼辣，思想进步，沈奕宣很有好感，就跟人家聊了起来，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这天中午，江晓月牵着外公的手去申大图书馆。

在西门外，看到沈奕宣跟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在说话。女孩子穿着青布旗袍，罩着一件羊毛衫，挺娟秀的。

“奕宣哥哥……”

江晓月挥着小手，打了个招呼。

沈奕宣莫名红了脸，跟那个女孩子介绍说“这位是江先生，这位是我七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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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月瞅了瞅，这个姑娘就是岳景慧啊。

在书中，岳景慧是奕宣哥哥的爱人，跟奕宣哥哥感情很好。

她父亲在解放前是地下组织的领导人，解放后去市里工作。她母亲也是做地下工作的，解放后在组织部工作，很有威望。

不过，岳景慧从未对外提起，跟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她跟奕宣谈恋爱，家里是反对的，可她就是喜欢上了，弄得家里不得不点头。

对沈奕宣的家庭出身，岳家存有疑问。不过，沈奕宣性格好，有知识又有文化，还是地下组织成员，如果不是为了念书早就出来工作了，这一点颇得岳家的认可，也最终承认了这门亲事。

看来，奕宣哥哥的运气一点也没变。

不过，他要想跟岳景慧在一起还得先过父母那一关。

江晓月就像窥到了什么秘密，不禁兴奋起来。

心说，自己还真是八卦啊——

（晋江独家，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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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055 小毛头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学校开学了，江晓月又恢复了学习生活。

因为跳了级，她在班里年龄最小，个子也最低，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想摸鱼都不成。因为这个，她烦恼过一阵子，后来想出了个法子，就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琢磨起了经脉走向。

学中医，掌握人体脉络是必须的。

江晓月去图书馆借的就是这方面的典籍。她还拿豆豆做实验，捏着小胳膊，搭搭脉搏，找找穴位。豆豆笑嘻嘻地配合着，捏得轻了就喊痒痒，捏得重了就喊疼。小家伙白白嫩嫩的，脉搏很不好找，当实验品都不合格。

这天上算术课，江晓月又仰着小脸发起呆来。

“江晓月……”

江晓月盯着乔老师，没听见。

“江晓月……”

乔老师用教鞭敲了一下讲台，江晓月这才回过神来。

她激灵一下站起来，看着老师，瞪大了眼睛。

“江晓月，你把这道题解答一下……”

江晓月看着黑板，老师问得是哪道题啊？她踢了踢同桌，同桌毫无反应，就硬着头皮把黑板上的五道题都解答了出来。

“江晓月，你坐下吧……”

乔老师是无可奈何。

这个江晓月，逢到算术课就跑神。开始还以为她听课很认真，后来才发现小姑娘仰着小脸，眼珠子却盯着老师转，像在琢磨着什么？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就露了馅。不过，江晓月成绩很好，舍不得责罚她，就时不时地敲打一下。

江晓月坐下来，瞄了瞄同桌。

同桌小姑娘装着没看见。

江晓月很想念秦小苗。以前她神游时，都是小苗给她把风，老师发现了就提醒她一下。现在这个同桌跟她没什么交情，觉得她是个小不点，很是轻视。当然，她也没打算交朋友，准备读完四年级就跳到六年级去，早早高小毕业去念中学。

在班里，江晓月是个神奇的存在。

其他同学都是从一年级读上来的，相互间都很熟悉，只有她是蹦级蹦上来的，外加上年龄下，就有点孤单。好在，她有自己的计划，把中医放在了首要位置。

说到学中医，江瑞丰最支持了。

他把自己贡献出来，让晓月搭脉。还说“娇娇啊，你要跟外公练练太极拳，攒点气力，这样手上就有劲了……”

江晓月深以为然。

拿搭脉来说吧，那脉搏是跳动的，若手上没有力道，脉相就把握不准，诊断就会出错。她年纪虽小，练气功是必须的，日后还要学习扎银针，这个对气力和精准度要求很高。

江晓月就跟外公学起了太极。

一段时间下来，愈发觉得这练气之法跟修仙很像。

这个讲究天地合一，融会贯通。

她一上手，就感到了气息的涌动，也越发勤奋起来。

日子一恍而过。

进入四月之后，江采莲的肚子就遮不住了。以前穿着大衣裹着披肩还不明显，现在天一热，那肚子圆滚滚的，跟个小皮球似的。

江太太带着豆豆又搬回了公寓，好照顾采莲。

豆豆很好奇，时不时用小手摸摸妈妈的肚子。

还跟妈妈说“姆妈，我想要个小妹妹……”

“豆豆，小弟不好吗？”

“不好，我就想要个小妹妹……”

豆豆已经五岁了，摆出一副啥都懂的架势。

江采莲摸了摸豆豆的大脑门，忍不住笑了。

凭着经验，她觉得肚子里的是个男娃，跟怀豆豆时一模一样。她没跟春望说，怕到时候弄错了。

春望很疼爱孩子，不管是娇娇还是豆豆，都可着心儿。部队上发了肉票都攒着，等她去了驻地，就一下子买回来让她带回去，给孩子们改善生活。

要说，春望是个难得的好丈夫。

他性情温和，很有耐心，还很勤快。去了驻地，啥都不让她干，连洗脚水都舍不得让她端。当然，她也弯不下腰了，睡觉都得平躺着，脚都肿了。

怀孕有多辛苦？未经历过的人恐怕不晓得。

江采莲不怕辛苦，她喜欢春望，想给春望生个孩子。春望今年三十了，她也快二十七了，想趁着年轻多生几个。

当然想归想，现实问题也摆在了眼前。

因为行动不便，驻地那边去不了了，就等着春望回来。可春望忙碌依旧，时间上抓得很紧，赶在星期天回来一趟，就忙着做饭洗衣服。

她和春望都不容易，好在还有父母帮忙。

说到帮忙，晓月也能搭把手了。

八岁大的孩子就会洗衣服了。一放学，晓月就搬着小板凳坐在木盆跟前，拿着小搓板用力搓着，嘴里还叨叨着“姆妈，要是有台洗衣机就好了……”

想着晓月，江采莲很欣慰。

她怀孕后，晓月可勤快了，她知道晓月心疼她，想替她分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

江采莲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江太太见采莲行动不便，忍不住劝道“采莲，跟局里请个长假吧？”

“姆妈，再坚持一个月，这样还能多活动一下……”

江采莲抚着肚子，笑着说道。

她肚子鼓起来之后，就包了一辆黄包车，接送她上下班。平日里也尽可能地多走动，可上楼下楼不是很方便，晓月和妈妈一定要陪着，不敢让她单独行动。

江采莲扛到五月底，终于请了产假。

在公务部门工作，请假是允许的。陈所长跟江采莲说“小江，你就放心吧，等休完了产假就回来工作，编制给你留着……”

江采莲休起了产假，反而觉得不自在。

单位里虽然忙，可接触的都是新鲜事务，回到家里就像被圈起来了，有一种无着无落的感觉。

江晓月发现后，就嘿嘿笑着。

妈妈快变成职业女性了，这是好事。经济上独立了，才能活得更硬气一些。

随着产期的临近，夏春望也焦虑起来。

组建不到一年，探照灯团已初具规模，技战术水平也在不断提高。兄弟部队前来学习的，请求支援的，络绎不绝，团里就抽调了一批技术能手派往外地，弄得人员有点紧张。

夏春望带着团队加紧训练，以最快的时间补足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