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吩咐下来, 李阿娣自然照办。

虽然她不大明白，好好的公馆为啥要借给公家？可夫人一向精明, 是不会办糊涂事的，她只要看好房子就是。

李阿娣拿着信, 先跟宋慧如说了。

宋慧如立马跳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连住的地方都要收回去了？她觉得这是个阴谋, 是林淑娴在耍手段, 是想着法子跟她过不去。

李阿娣只是来通知一下，用不着听从宋慧如的意见。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太, 夫人只说把公馆处理一下, 并未撵您走啊？”这话一出口, 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

宋慧如瞪了李阿娣一眼。

她刚想训斥几句，李阿娣就抢先说道“太太您忙, 我去外面给奕宣少爷打个电话, 请他回来一趟！”

说着, 就转身走了。

宋慧如窝了一肚子火。

这几年，跟李阿娣在一个屋檐下没少磨牙, 先是为了几个小姐的生活费, 接着又为了家务事儿。自打奕宣工作后，林淑娴就把大权收了回去，还在信里说“奕宣在外面忙着，小姐们也没什么经验，家里的事就交给阿娣好了……”

就这样，李阿娣接管了公馆事务。

宋慧如不服气，可有和离书压着, 也拿李阿娣没辙。

李阿娣掌着经济，拿着钥匙，每天在公馆里转悠，看得就跟个眼珠子似的。这还不算完，张伯回老家之后，她仗着夫人撑腰，把一家人都搬进来了，丈夫、儿子、儿媳妇、孙子和孙女，加在一起有七八口子，虽然住在佣人房里，却像个主人一样。

那家务活儿，李阿娣也跟她划清了界限。

李阿娣打扫卫生，只做公共部分，涉及到房间里的跟没看见似的，她和女儿只好自己收拾屋子。

因为厨房的使用，也没少吵吵。

佣人房没有灶台，就跟大厨房合用，赶到饭点上就乱碰头。李阿娣的儿媳妇霸道得很，一点都不知道让人，弄得厨房跟她家似的，李阿娣也装着没看见，一副心安理得的架势。

晓微气不过，就跟李阿娣吵了一架。

李阿娣却鼻子里哼哼着，说“三小姐，有话去跟夫人说啊？我只是个看房子的下人，做不得主的……”

晓微脸皮子薄，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也没办法。晓风出去上学了，晓美和晓拂也不在家，李家仗着人多势众怕要翻天了。

想到这些，宋慧如叹了口气。

说到底，她是个借住的，仰仗的就是儿女。原想着奕宣成了亲，接了新娘子过来就好了，可没想到公馆竟然保不住了？

宋慧如想跟奕宣说说，让那边断了这个念头。

可她晓得奕宣的秉性，只要是革命上的事情，别说是家产就连命都舍得。看看当年，不就瞒着家里干过那些危险的事？要不是江采莲掩护，只怕连面都不见上了。

说到江采莲，宋慧如不得不佩服。

看看人家不但出去做事，还找了个当官的，日子过得可舒心了。以前，她觉得江采莲啥都不要就跑了，真是傻得不透气儿，现在看看那才叫有远见。

当然，她过得也不差。

儿女们都长大了，有吃有穿的，不用再依靠香江那边了。

沈奕宣在区里，接到了李阿娣的电话。

他有些意外，林淑娴突然有了觉悟？

可又一想，公馆闲着也是浪费，让给公家办公倒是一件好事。这两年，也有进步人士捐了家产，说要为国家做贡献，市里还做了表彰，报纸上也有相关报道，很是光荣。他对荣誉看得很淡，也没打算拿着这个谋取资本，不过，对这件事倒是很赞同。

中午下班后，沈奕宣回了公馆。

宋慧如一见，就说“奕宣啊，大事不好了，公馆要保不住了！”

沈奕宣笑着说“姆妈，我都晓得了，正要跟您商量这个事情呢！”

说着，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妈妈说了一下。

奕宣的态度早在意料之中，宋慧如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她感到心疼，就像被剜去了一块肉。

她楼上楼下扫视了一圈，是恋恋不舍。一群陌生人就要搬进来了，即便李阿娣没撵她们走，也不复往日的舒适了。

她盘算着，房间该如何调配？

奕宣成家是早晚的事，以后还有孙子和孙女，得多留几间屋子啊，不然哪里住得下？她去过奕宣的宿舍，小小的一间挤了四个人，连佣人住的都不如，等到儿媳妇来了，哪能住在那里啊？

宋慧如不停地叨叨着。

沈奕宣知道妈妈舍不得，可这个事情既然提出来了，就要想办法解决。

他叫李阿娣过来商量事情。

李阿娣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说“奕宣少爷，夫人说了，公馆只能出借不能捐赠，只能用做办公用途不能住人，不管是楼里还是楼外，不能改建搭建，这些都要写在文书里，还要请陈律师做个见证……”

另外，林淑娴还提了两点。

一是给李阿娣的丈夫安排个事做，不管是哪家单位搬过来，都要请林阿根看大门，做做勤杂事务。二是李阿娣一家继续住在楼前的佣人房里，还要给李阿娣在里弄小组找个事做。

沈奕轩考虑了片刻，打算找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宋慧如又涌起了一线希望。

她顾不上吃饭，就给江采莲打了个电话，让她劝劝奕宣，千万不要做傻事。

江采莲也很惊讶。

林淑娴这是想做什么？她不是一向抠门吗，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

江采莲正在纳闷，沈奕宣就打了电话过来。

“娇娇妈妈，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江采莲听着，惊讶得合不拢嘴。

“奕宣啊，这件事要慎重，你有妈妈还有几个妹妹，要考虑一下家人的感受，这样吧，咱们抽个时间见个面，再商量一下好不好？”

江采莲不方便发表意见。

她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沈奕宣知道这事急不得，就答应下个星期天碰面。

江采莲回到家，就跟晓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