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程度的羞辱,对苦泉的杀伤力几乎为零,他摇头道:“仅仅这个理由,还不能说服我离开生长于斯的天师道,跟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去六天以命相搏……”
“哦?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令堂当年被山贼而死的真相么?”
寒光照射斗室,苦泉拔出太一三元剑,身形迅捷如兔跃,架在了鬼师的脖子。宣雨欲拦又不敢,苦着脸求道:“少主,杀不得!鬼师可是大天主禀告高天万丈神之后,沐了五方血池,赐了灵威印的,凡我六天教众,见之如见神,不得忤逆!”
苦泉凝视着鬼师,一字字道:“再敢提先慈,我不管你是不是进过五方血池仍不死的鬼师,必要取你的性命!”
“我不会武功,你要杀我,只是举手之劳。”鬼师的容貌隐在面罩里,黑色的眼眸像是通到了冥府深处,看不到一丁点的光。他伸出手指推开了太一三元剑,转身离开,到门口时停了停,头也不回的道:“可是我觉得你应该想想清楚,是愿意成为钱塘观日夜守着香火的苦泉,还是做回六天的少典,全凭你自己选择。我只在码头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若不来,六天的事再和你无关,还是抓紧逃命去吧!”
残月如刀,满树鸣蝉,苦泉倚着门边,抬头望着院子里的香樟树,清秀的脸蛋忽而痛苦,忽而快意,忽而茫然,不知觉中两行泪顺颊而下,低吟道:“菀彼柳斯,鸣蜩嘒嘒,有漼者渊,萑苇淠淠。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这是《诗经�6�1小弁》里的诗句,写诗人无辜被逐,怨尤父亲,痛苦不堪,却又感觉前途渺茫的的痛苦,最是符合苦泉此时此刻的心情。
然而,思量再三,不管居心如何,鬼师的话很有道理,如果拒绝回山,一旦兰六象逼宫成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更何况,当年他母亲惨死,疑点重重,之前根本没有机会,现在鬼师给了他机会,若不回六天调查清楚,将来何以见母亲于九泉之下?
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
载着鬼师、苦泉和宣雨的鳊舟刚刚趁夜离开钱塘,冬至的案头已经放上了有关他们的情报。鬼师和宣雨几时入的钱塘观,几时离开,苦泉几时前往码头,以及鳊舟的去向,并由文鱼司安排了成建制的六人小队负责跟踪,按照最高级别,每隔两个时辰往秘府传递一次情报。
冬至禀告詹文君后,快马加鞭奔赴吴县面见徐佑。刚到天平山,被拦在了王府门外,冬至没有相关的棨牌,守卫以府内正进行欢迎宴会为由拒绝她入内,正扯皮的时候遇到了带兵巡视的左丘司锦,她身穿红色的戎装,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忙过来施礼:“妹妹几时来的?”还待斥责守卫,冬至笑道:“我刚到,有急事找小郎。这守卫只是恪尽职守,当赏不当罚。阿姊就别怪他了!”
左丘司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吩咐守卫道:“以后只要是钱塘徐府来的人,及时通禀,不得迟延,明白了吗?”
守卫唯唯应了,左丘司锦容色稍霁,拉着冬至的手,道:“郎君正陪着殿下说话,这时不好打扰,妹妹先随我去,寻机再喊郎君出来。”
天平山下的宅院群没有再用临川王府的称号,而是正式命名为天平府。府内建筑成阶梯式分布,自山脚到半山腰,围墙隐约于萝间,架屋蜿蜒于木末。亭台凭远,纵目皆然;竹坞寻幽,醉心既是。轩楹高爽,窗户虚邻;纳千顷之汪洋,收四时之烂漫。远峰借景,紫气青霞,真真是美不胜收。
正在举办酒宴的地叫兰雪楼,位于天平山东麓的长云峰上,独悬崖边,临风而立,震泽湖的水波潋滟,可尽览眼底。
楼中热闹非凡,名士齐聚,大都是四姓门阀以及和他们有裙带关系的各等士族,安休林既然抵达了吴县,起兵在即,保密不再那么重要,让他和这些基本上心里已经有谱的支持者见个面,对日后的精诚团结大有裨益。
上了五楼,也就是顶层,左丘司锦拉着一个侍者低语两句,他进去后悄声通知了清明,又过了会,徐佑借更衣尿遁,到了楼外的山崖边上,冬至呈上情报,笑道:“监视钱塘观三年之久,终于钓到了大鱼。”
徐佑想起和苦泉交往的那段日子,这个清秀的小师兄温柔如女子,生性平和,与世无争,精研道法,颇有造诣,两人原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只可惜徐佑不是真正的林通,而他也不是苦泉那么简单,世事难料,徒呼奈何?
“告诉李木,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文鱼司不惜一切代价,彻底搞清楚六天的酆都山所在的位置!”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