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渠心神一凛,不免为好友捏了把汗,他知道皇上时日无多了,可袁启未必知道,慕王如此说来不过是试探在座之人的某些反应,袁启此举,是否太过极端和激进了?毕竟慕王的心思,是出了名的幽深难测,一个不好,会错了意,最后落得的结果就难说了……人家可是连心的父子啊,这反与不反,终归都是辗转反侧间的事,而他们这些幕僚,多些听从,少些主张,也就罢了。
“下官只是想着如今情势由暗转明,不如……”袁启被容墨这一反问弄得有些慌乱, 忐忑地观察着上座之人,想看清他雍容优雅的表象下到底掩藏着什么,却发现除了那一抹不达眼底的笑,他什么也没看清。
“尚书大人,本王好看么?” 容墨似笑非笑地看着袁启,眸中掠过凛色,一闪而逝。
这种人,有的时候好用,能够出其不意,但有的时候则会带来祸患。
本来是个引人发笑的问题,却是无人敢笑出声来。
袁启敛了敛有些散乱的心神,尽显平静道:“慕王容色冠绝天下,为世间男子之最!”
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这尚书大人今日是酒喝多了么?没有男人喜欢被人当众夸赞漂亮,尤其是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他那小女人也这么说过……身上还残留着她淡淡的香味,想起一夜的温存,心里竟被抹上了一股奇异的柔软。
容墨忽然浅浅地笑了,笑开的刹那,眸中如许的犀芒消散,似赞似喟道,“袁大人真是风趣!”
“左相大人私放高额贷款一事诸位查得如何了? ”就在众人微微愣神之际,那清雅温润的又复尔响起,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悠然。
户部的一位官员赶紧起身作揖道:“回慕王,已证据确凿,只差最后一步了……民间这种事在历朝历代均是屡禁不止,可这左相不是简简单单的放贷这么简单,以借钱人房屋、田地、产业作为抵押,因无法归还而没收产业所带来的后果,令人堪忧!”
那人神色颇为凝重,说到一半又抬头看了座上之人一眼。
“收取贿赂,不过是把钱财从一个口袋转进另一个口袋,或者把朝廷的银两装进自己的口袋。左相以非法放贷私自敛财,剥夺的却是负债百姓的产业。百姓只要有个栖身之所,能够维持生计,就能忍受;如若饥寒交迫,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本王担忧的是社稷的安危,‘邸舍相望,为患遍天下’,已不是单一的贪纵枉法的事了!” 容墨先是轻不可闻的一声淡叹,随即又略勾薄唇, 墨玉似的瞳中映出寒光错影,冷澈如同幽潭。
“左相在朝中门生广布,又有虞贵妃在背后撑腰,想要借此事连根拔起,绝非易事……”户部侍郎江暮年略一沉吟,敛容禀道。虞贵妃之所以能和皇后分庭抗礼多年,除了仗着皇上的宠爱,与左相的暗中勾结亦是分不开的。
“江侍郎所言不差,虎口拔牙,本王也不想被咬到, 可若这行径怕是要触动了父皇的底线,就另当别论了。没有哪个君王喜欢后宫干政,尤其是这种权相和宠妃通同一气的! ”
容墨目露一丝赞赏,不改温泽,含笑睨着江暮年。此人刚涉入官场不久,年纪不大,却是老成持重,从容敏锐,倒是个可塑之才。
江暮年像是受到鼓励般,又倾了倾身,继续说道:“下官斗胆,削弱虞妃势力,若能联手皇后,必定事倍功半!”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
这慕王母子当年和皇后娘娘的那点恩怨,他们虽不是详知始末,却也是知晓一二。
那一年帝都出了太多的大事,太子离奇地死了,清妃触怒圣颜,被贬至冷宫,连一向受皇上喜爱的四皇子也受到牵连,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君王侧。
太子的死,成了当朝的迷案,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人说太子的死与清妃脱不了干系,也有说法是有人故意混淆圣听,借此打压清妃母子。
出乎意料,慕王只是低头浅啜了口茶,随后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 脸上挂着雍雅的浅笑,轻声道了句,“与本王所想一致……”
四座皆惊,除了为这位年轻的侍郎暗自称奇,亦是不得不感叹于慕王幽深难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