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冰闻言,微微抬头,声音萧索,道:“公子也弹琴吗?”
周隐摆了摆手,道:“这些东西,我家中从小就请师傅交我,说是什么君子六艺,我却不大在意的。”
梅逸尘道:“你们文人送别,不都喜欢弹琴吗?今日有琴又有知音,合该奏一曲啊。”
陈素冰看了陈素青一眼,也不推拒,便让香凝解囊取琴,摆于亭中石桌之上。她微微调了调音,道:“多日不弹,手生荆棘,只弹一首小曲好了。现正属秋日,我弹一首太白的秋风词,也符合当下之境。”
说罢,手抚丝桐,琴音苍凉,正是: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首曲子极短,旋律也很简单,但陈素冰弹来,琴技娴熟不说,另别有一番哀思在其中,琴声所诉,都是脉脉难语之言,叫人百般回味。
周隐听罢,用扇子在手上敲了两下,道:“听了姑娘这首曲子,倒觉得秋风更长,秋月更凉,百般相思,究竟为何物呢?”
梅逸尘在一旁默然不语,他实则也没听懂出这些意思,但又不好意思说,听周隐说了这些,便附和道:“周公子像是精通琴曲,不如也奏一曲如何?”
周隐笑道:“我会的少,不过既然是送别,就弹一首阳关三叠最好了。”
说着便坐于琴前,紧了五弦,弹道: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他的琴技虽然略有些欠缺,但是他态度潇洒从容,这首送别之曲,叫他弹来,除了有几分离别的苍凉萧索,更又添了几分大丈夫的自在洒脱。陈素冰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暗赞,他虽然不像是在琴上下过大工夫,但其天赋却是极高,心胸也可窥见一斑。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商参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
弹到第二叠时,曲中离别之意更盛,让陈素冰心中也更觉哀楚,目光中已经有了些盈盈之意。
周隐抬头,正看见她一双眸子,比秋水还觉哀凄,便止住了琴音。
陈素冰道:“为何只弹了两叠,不弹第三叠?”
周隐笑道:“第三叠离情太盛,不弹也罢,留此一叠,也好做个念想,若来日有相见之日,再完此曲。”
陈素冰听他说这句话,神色有些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道:“盼有此一天。”
陈素青往长亭外看了一眼,道:“千里送君,终于一别,还是早点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