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郊乡外,柳翠生烟,桃红吐霞,风酥日丽,燕舞莺啼,恰是春妆秾艳马蹄轻的踏青时节。
又逢四月初九江祭,以大晋三公“司徒兼录尚书事王亭之”、“司空兼尚书令潘阳明”、“大司马兼大将军高倾月”为首,文武百官于建康野外的燕子矶祀江祭天。
祭礼完毕,官员还朝,这一带遂被游春的人流涌没。江面上,艳阳烂漫,波光潋滟,画舫楼船密如江鲫,交织穿梭。门阀士女如云如荼,大多华服倩妆,佩玉带金,各自驱车驾舟,赏花登崖。众人一堆,八九成群,或轻摇罗扇,言笑晏晏;或奏击鼓乐,舞剑翩翩;或吟诗作对,长啸高歌;或簪花醉酒,纵情声色;或棋枰对弈,扪虱论道;或斗鸡投壶,指天骂地……
“骨碌碌——”画舫的赌桌上,一只混沌石骰子慢慢停止转动,殷红的一点朝上。混沌石产自无尽海的混沌深渊,能隔绝清、浊二气,常被官府刑狱铸成捆锁修士的镣铐,又或制造赌具,以防作弊出千。
“哈哈,你又输了!小三眼,你最近手风很臭啊!”一个粗豪少年扭头吸了一口金炉内飘出的五石散,挥臂发出恣意的大笑。他肩搭绣花汗巾,袒胸露乳,下身只着一条犊鼻绸裤,躺泡在浓香氤氲的花露酒池里。
酒池中央,漂浮着晶莹剔透的琉璃赌桌,一只只银碟玉盏随着酒波流动,盛放各色山珍海味。隔桌的白脸少年咒骂一声,把身前的十来块蜜玉推过去。
“再玩几把转转手气?说不定下一把就翻本了。”粗豪少年抓了一块蜜玉,塞进嘴里咀嚼。蜜玉遇津即溶,化作香甜醇和的玉液流进内腑,一部分滋润气海,另一部分缓缓渗入紫府。
蜜玉又被称作“修士钱币”,既可增长武道浊气,又能提升术道清气,是修炼界买卖的硬通货,也是世家弟子常用的修炼资源,唯有玉石矿脉深处才有少量出产。
“一年的月钱都输光了,还玩个鸟!”白脸少年转了转中指上的玳瑁扳指,气恼地从酒池中站起。两旁侍女上前为他拭干酒渍,穿戴巾服。
粗豪少年咧咧嘴,随手把一块蜜玉塞进侍女肥白的臀沟里,重重拍了一下:“你潘安仁贵为潘氏二少爷,想弄几块蜜玉还不是小菜一碟?”
“哪有门道弄?我可不像你——谢氏的长房长子,这一辈的术武天才,名下光是玉石矿脉就有五、六处。”潘安仁哼了一声,又摸了摸玳瑁扳指,走出舟舱,目光掠向远处的江面。他相貌英俊,双目阴鸷,眉心绽出一条扭曲的暗蓝色竖纹,仿如第三只眼睛,半闭半睁,正是兰陵潘氏嫡系生来具有的血脉胎记。
“嘿嘿,反正你大哥凶多吉少,族产最后只会便宜了你!”粗豪少年湿淋淋地跳出酒池,也不擦拭,拽起一袭鲜艳的猩红大氅披上,腾空翻上甲板。
“谢大嘴,休得胡说!我大哥只是去地梦道打磨修为,迟早要回来的!”潘安仁悻悻说道。
“打磨八年,音讯全无?”粗豪少年翻了个白眼,俯栏探出上身,向对面画舫上的一群女子吹起响亮的呼哨,引来一阵莺莺娇叱。
“王家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好啊!”粗豪少年扬臂怪叫。
“谢大嘴,滚远些!”为首的红衣少女放下玉箫,不屑地指向粗豪少年。她眉眼娇俏,红唇如火,脸颊两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凉米小妹妹,别那么大火气嘛。要不要来我船上,彼此探讨一下阴阳大道,消消火?”粗豪少年挤眉弄眼,不亦乐乎。
“谢大嘴,几日不见,你的嘴巴还是那么臭哇!”王凉米冲对方狠狠啐了一口。
粗豪少年大笑着高高撅起嘴巴:“我的妹呦,你得尝过了哥哥的嘴,才晓得是臭是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