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我之前看了初赛的一些镜头片段和部分听写题目,感觉我们这边的出题和测试方向有些偏离原本的意义。”苏钺也没客气,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其实我们这档节目,最在意的是还原书写本身,而不是去考察学生或者参赛者的记忆力,所追求的是汉字之美,而不是生僻。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生僻字、极不常见常用的字词占的比重太高,就完全失去了这档节目的意义。就像高考试题,原则就是能够在考察基础的情况下,对被考察者进行合理的分层,允许出现极少部分的难题,但还是以基础为主。第二个方面,要考虑时代的发展和语言文字本身的变革,一味求‘古’就失掉了汉语语言进化的意义。第三,一定要考虑和生活以及现代网络语言的联系。我们许多的文字,其原意和现代普遍使用的意义是有区别的,要引导人们去了解古意,但也要让观众明白如何正确使用今意,同时又能正视网络发展给汉语带来的又一轮新的变化。”
“苏先生提到的问题确实存在,而且我们也已经注意到了。”慕橙光点了点头,肯定了苏钺的意见,继而又苦笑道:“实际上最开始我们设计的听写题目并不像后来那般生僻,最起码生僻字、生僻词占比不像后来那么严重。您看到的听写题目是我们不得已添加进去的。”
“哦?”苏钺挑了挑眉毛,“我不太理解慕总监所说的,‘不得已’是什么意思?”
“小陈,你去把《汉字听写大会》的三个题库取过来。”慕橙光没有回答苏钺的问题,而是对候在一边的陈晨吩咐道。
陈晨应声出去了,不一会儿拿回来三本a4纸装订的册子。
“这是我们在初赛的过程中使用的不同的三套题库。”慕橙光把三本册子递接过来,拍着封面道,“所有的题目都在里面,初赛选拔的时候用电脑抽取不同的题目组成一份测试卷。这是最开始使用的一套。”说着,他把一本最厚的递给了苏钺。
苏钺接过来翻了翻,发现里面涉及到的基本上都是常用字,听写的方式也非常简单,就是给出一个字或者是词,然后朗读现代汉语大词典中标注的含义。如果用来测试普通学生识字书写的能力的话,完全不成问题,但如果用在《中华汉字听写大会》这样的选拔中,就有些太简单了。
“在使用过几次后发现,这套题库过于简单,许多学生都能拿到满分的成绩,完全失去了筛选的作用,不得已之下,我们制作了第二套题库。”慕橙光又把第二本册子递了过来。
这次的题目就非常符合苏钺的预期。常用字有,相对不常用但阅读中常见的汉字或词语也有;容易读错的字词有,容易混用的词语也有。像是囫囵、尴尬、僭越、招赘这样的词语很符合苏钺的想法。再困难一些的,就像裂罅、啁啾、耄耋、大纛这样的词语也很有代表性。这样的一套题目就很符合节目的定位,苏钺搞不清楚为何齐鲁卫视还要弄出一套更困难的题目来,如果说喆、垚、焱这样的汉字随着年轻父母取名个性化的原因慢慢为人所熟知之外,像是隳、猋这样的汉字恐怕一辈子也用不到一回,却偏偏出现在这一册最薄的题库里面,这是什么原因呢?
苏钺用探寻地目光看着慕橙光。
“唉,有时候你不得不敬佩老师灌输知识的能力,也不得不佩服学生学习的本事。”慕橙光开口道。
经过慕橙光的解释,苏钺才明白第三本题库出现的原因。
因为《中华汉字听写大会》是由齐鲁卫视制作的,初赛的地点一开始自然也是选择了齐鲁省本地的中小学,从近到远一路铺展下去。一开始的时候还没遇到太大的问题,可是随着话题慢慢传开,参与初赛的学校也从受邀变成了主动加入。为了能让自己学校的学生在初赛中取得良好的成绩,各个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煞费苦心,纷纷选拔自己学校的优秀学生进行突击训练,背下《新华字典》只是开始,背下《现代汉语大词典》勉强及格,当《康熙字典》和《说文解字》也成为传言中节目的指导教材的时候,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而齐鲁又是传统的考试大省,应试教育的经验非常丰富,第二份题库已经不足以应对这帮学生了。而当初赛的选拔范围扩散到齐鲁周边的时候,新加入的省份包括冀北、豫州、苏省……这些省份和齐鲁一样,都有非常深厚的应试教育传统,学生的本事和齐鲁的学生相比也不遑多让,再加上多少从齐鲁的同行这边听到了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节目组不得不“顺应现实”,真的将那些生僻的、诘屈聱牙的东西加入了题库之中。而苏钺看到的,却恰恰是这些省份的初赛的录像——他以为这几个人口大省的初赛会更加有代表性,却忽略了整体的因素。
“我们也试过,这第三份的题库如果放到西北、西南这些经济和教育相对比较落后的地区,完全没有任何的效果,绝大多数的学生处于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的状态,甚至是京城、沪市、粤省这些地区,也更适合第二套的题库。”慕橙光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