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梦里度过了商洛人生中的转折点。
从渐冻症开始,到离开自己最爱的工作,到日复一日的绝望,最后叶渐离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却也把他推向了最沉重最灰暗的人生。
她在梦中经历了渐冻症的生活困难期,也经历了一步一步被改造成一个连自己都开始觉得陌生的怪物,冷眼旁观旧日的学妹米素受苦,也在见到陈羽后毫不犹豫地把她的异状报告给了叶渐离。
最终却发觉,病症的确是被遏制了,可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商洛,被改造成了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神智和身体的怪物。
而就在他逐渐控住不住自己的神智的时候,他还亲手把李旻朱推向了死亡。
商洛本人,就像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子,就连自己的人生也无法掌控,只能头也不回地过河,一步错,步步错。
他也曾经想要反抗,于是他领着米素去见她,也把陈羽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她,可终究还是来不及。
他曾经站在动车微微晃动的车厢里,注视着聂棠的睡脸,他在那一刻想过要不要告诉她真相,甚至提醒她,她现在正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阴谋中,可他最后还是选择转身逃跑。
聂棠揉了揉太阳穴,苦恼地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商洛的记忆碎片,头还晕,还有点想吐。”
关于这点,她绝对是佩服徐临川的,他居然能粗神经到跟余艾青共情,很厉害哦。
沈陵宜想了想,突然在床头的抽屉里翻了一下,找出一个很小的一次性透明药盒,递到她的面前。
聂棠诧异地看着盒子里的白色小药片,问道:“这是什么?”
“安眠药,复合维生素片。原本是医生开给我的,不过我没吃完,你可以吃一片安眠药试试?”
聂棠又问:“有副作用吗?”
“多少会有一点吧,”沈陵宜望着她,“总比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好。我比你早醒两天,刚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厉害,医生就给开了点药,吃了安眠药和止痛药就睡着了,醒过来就好多了。”
聂棠接过他省下来的小药盒,凝视着他:“我还没问你,你呢,还好吗?”
“我还好。”沈陵宜有气无力地躺回病床上,又把洁白的被子拉了上来,“就是突然发觉我当修士那时候,有点杀人如麻。”
以他现在的能力,其实还不到能动用勾陈的时候,可是当时情况如此紧迫,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后遗症就是他用完勾陈后,就直接吐了两口血昏倒了,现在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来。
可是当勾陈出鞘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是平静的,完全没有慌乱,甚至在一击必杀之后,他也是一派镇定。
聂棠想了想,回答:“那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跟现在完全不同。可是有一些东西从古至今都是相通的。比如说杀戮,杀戮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古时候的战争,那些战争、杀戮、血泪到底有没有意义?事实上,它自然是有意义的。”
“战争的本身就是为了停止战争,杀戮有时候也是为了保护。”聂棠微笑道,“所以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而且,有一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沈陵宜真心觉得,她可真会挖坑给人跳啊,当初他们还没交往的时候,她就总吊着他胃口,一件事说一句话留一句话,符篆讨论得好好的,她说到正关键人就跑了。
他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熟悉她的套路了,完全可以平静地应对:“嗯,该说说,真不想说,难道我还能强迫你吗?”
“那好吧,我就说了哦,”聂棠微微拖长语调,“我发觉我跟你真的很有缘分,因为我之前跟你说过,差点让我沦为炉鼎的那位天才剑修就是你……的前世。”
沈陵宜:“……”
沈陵宜:“……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那位一心沉迷于修炼,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剑修就是你。”聂棠这回真的笑了,还很真诚地表扬了他一句,“钢铁直男果然是自带的属性,你竟然一点都没变。”
沈陵宜:“……”
她这根本就是在骂他吧,如果这都算夸奖的话……
他上回听她说起以前的故事,还好好地批判了一下那个眼瘸的剑修,这简直就是天生打光棍的料嘛,结果弄半天,这就是他自己。可真是误伤友军了。
聂棠躺回床上,安眠药很快就发挥了作用,她开始迷迷糊糊,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的关于商洛的记忆画面总算没有再跑出来骚扰她了。
可是沈陵宜却觉得自己今晚又得失眠,更完蛋的是,他把自己今日份的安眠药偷渡给了聂棠。
他在病床上翻滚了两下,终于忍不住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都不来追我一下?”
虽然他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魄力,也许也会因她而融化呢?
聂棠本来都要睡着了,忽然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有了短暂的清醒:“嗯……?哦,你说那时候啊,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身份地位都不对等……”
然后,她真的睡着了。
沈陵宜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什么叫身份地位不对等,她就是偷懒,就是找了个无聊的借口。
不然她要是肯追一追,他最后肯定会答应的吧,这样也就不必打这么多年光棍了——哦,按照小白龙的说法,他到死都还是一个可悲的处男。
……
接下去几天,他们都在医院里静养。静养的同义词就是,混日子。
如果李舒雅不是太忙,她都会来探望一下病人,医院双人病房的住院费也是她来支付的。
还有当时将他们从郁南县城医院送到江城市立医院的飞机运送费也是她承担的。如果她在江城的分公司脱不开身,至少也会让向海带着水果来慰问病人。
当然那些水果最后都进了活蹦乱跳的徐临川肚子里。
用徐临川的话来说,这回受到的惊吓太大,吓得他整个人都憔悴了,可惜了他这张英俊的混血面孔,他需要多吃点水果滋润皮肤。
聂棠也不知怎么的,突然灵光一闪,问徐临川借了手机给庄景梵打了个电话。
她在比赛的时候跟庄景梵不对付,比赛结束后就形同陌路,当然不会互相留电话,可是徐临川有她的联系方式。
庄景梵接起电话,还很客气地喊了一声:“徐哥,你找我?”
“我是聂棠,”她就像能猜到庄景梵目前的心情状态一般,提醒道,“先别挂电话,有件事要问你,当初你会进那家叫澜的饰品店,是不是商洛推荐给你的?”
庄景梵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她问这个到底想干嘛,最终还是硬邦邦地回答:“是又怎么样?”
聂棠回答:“那他就是故意坑你,害你复赛失利。”
她话音刚落,庄景梵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