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瞬便向身后之人吩咐道:“太守元亓听令,集齐广陵郡郡内驻兵,听从叶姑娘调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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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寒冷,疼痛。
无尽的黑暗中,五识既远又近。
仿佛置身在重重枷锁中,身负千斤铁索,重得人喘不过气,睁不开眼,爬不起身。
天旋地转,身边的一切都那么飘渺而遥远。
静静躺在雪地中的人挣扎着动了动手指。
隐隐听到呼啸的风声,和夹杂在风声里、若有若无的……箫声?
心头刹那间忽然静了下来,怔愣惶然。
身体的感识慢慢醒彻,风雪的气息扑面而来。
头颈下的触感柔软而细腻,带着浅浅的温度,那样安静宁然。
他抬手,摸-到了身边的人。
手指触及细雪与狐绒夹杂在一起的冰凉与柔软,五感倏然转醒。
苍凉的箫声回响在耳侧。深幽寂静,默然决绝。
他能感受到吹-箫之人决断却空冷、幽然而寂静的内心,不断将元力化在箫声里,如无形的气浪随同起落扬抑的萧曲拂散开来。
仿佛用声音画了一个大圆,将心中牵挂惦念牢牢圈在这一个圆内,而后不言不语地守着。
是护,是责,是大义。
可是音调却是低回的。
百转千折、幽然如诉,那些扬抑不断、落如叹息的音调连成一曲……全然与吹奏者心境不符。
恍然间心下既悲又惘,苍凉疼涩。
冥冥中似对此曲再熟悉不过,阖目间默然心哀,眼角不明所以地湿了。
有一瞬间好似变作了是他在执箫而奏,青衣遥立,风卷残音。
幽然的箫声如诉,流泄如语如心殇。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又喧嚣……
山有风兮风有音,心悦君兮君无心。
眼泪不经意间滚出眼眶,自眼角滑落。
云萧心头一疼捂着胸口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刹那看见明月如勾,安静地悬在自己上方,遥远的距离,朦胧的冷色。
风雪也是这般的不远不近,呼啸而过,却不近身。
萦耳的箫声仍旧未断。
少年睁大眼,看见青丝雪发拂面。茫茫风雪被什么隔绝在了十步之外,呼啸着,凛冽着,却感觉不到它拍打在脸上、身上的刺痛,和彻骨冷意。
有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遇经何事。
下一刻,猛然惊醒。
夜暗风喑,冷月寒辉。
师父?!
狐帽已掀,青丝覆雪,拂动的发尾上结着细长的冰棱。女子一身白衣侧坐在雪中,将少年的头抱了放在自己双腿之上。雪色的长麾早已褪下,盖在了少年身上。
单薄的白衣在箫语元力下鼓荡翻飞,如飘舞飞凌的白蝶。几乎化在了月下、这一片飞雪之中。
十步之内,风雪不欺。
少年呆了一般伸手去拉女子的手。
血顺着嘴角源源不断地流出。女子眼眸轻阖,平静地执箫而奏,面上一片沉静。
苍白的面容映着凄冷的月光隐隐泛出寒意,少年人心疼如窒。
“师父……”哑然唤出口,云萧摸到她的手,费力地在她手背上轻轻画动。
一横一竖,又一横一竖。
想要告诉她自己已经醒了,想要让她低头看向自己。
然而女子一动不动,始终安静地望着远处黑暗,默然吹箫。
只有手指僵硬地蜷起落下,不时点动在玉箫之上。
“师父?!”云萧莫明凄然,强撑着爬起,一手撑在雪中一手抚向她的颊,眼中一热,惊痛茫然。
他霍然紧紧抱住了她。将头埋进女子颈侧,无措地哭了出来。
衣袂鼓动更烈,飒飒如风响,他能感受到女子冰凉的身体下轻轻跃动的心。
时而静,时而狂。凌乱喧嚣。
体内元力早已化作寒力冲撞经脉,何来如此强的元力化于箫声中隔绝风雪?若然强逆经脉催散寒力化成元力而用,必要经脉寸寸被寒力轧过。
便如人体内最敏感纤弱的神经承受着无尽的锥刺斧凿。
单薄纤瘦的身体那样冰冷而僵硬,少年人抱着她霍然心痛如绞。知她已然痛得麻木,连颤抖都不会了。
箫声中漾开浅浅涟漪……默然有慰,怜而悦之。
青衣的人忽然那样强烈地想要将她一生一世护在怀里。
任岁月静老,一世安然。
眼泪汹涌而出,竟难止住。他抱着她,想象世间只剩了他们两人,从此相依相偎,再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