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令人窒息的紧张与不适,还有残酷。
地方狭窄,战死的人往往将坑道都堵塞,而随着行迹被敌人发现,一条费劲人力挖开的长长隧道也宣告被舍弃,若攻击者退之不及时,等待他们的还可能是烟熏水溺……
就这样,像堵老鼠穴似的,堵塞三条坑道后,穴师禀报,敌人似乎暂停了坑道的挖掘。
看似是打退进攻了,但也说不准敌何时再来,还是墨家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每个井穴口派狗执勤,以“审之穴之所在,凿穴以迎之”,狗的警惕性很高,一旦发现有动静就会叫。
“怎么没有一条黑狗?”
公输雠扫了一眼从后方送来的狗子,随口一问,他们守城的人,常有些迷信,需要用黑狗血来破除魔障。
“陛下下令,屠了全关中的黑狗。”
从咸阳来的少府官员大摇其头,有巫师说“东南有天子气”,二世皇帝唯恐指的是黑夫,认为这样就可以大挫黑夫的气运,还将此次行动称之为“扫黑”。
少府官员嘟囔道:“黑贼之气是否被夺不得而知,倒是咸阳近日狗肉价钱大跌……”
“荒唐。”公输雠摇头:“真是荒唐。”他开始怀疑起自己选择是否正确来。
不过,敌人似乎已放弃了掘地穴攻城,改为明目张胆地用生牛皮覆盖的橹车帷抵城墙,又在其厚重木顶的掩蔽,派人在城墙脚下开始挖坑,每深尺许便竖立顶柱,渐挖渐深。
王离岂能让他们如愿?立刻让人矢石俱下,甚至让敢死之士绳坠而落,冒着敌阵发来的飞石大矢,击退了这一波进攻,而敌人突至城下挖开的一点小坑,也被扔下砖石瓦砾堵塞……
到了十六日傍晚,叛军再度停止了攻击,那些被打伤的兵卒欲抢回城下的尸体无果后,撤回了大营,看上去,锐气似乎没最开始时强盛了。
“穴地攻城无果,这下黑贼无计可施了,明日恐怕要让众人蚁附强攻!”
王离就怕黑夫不硬上,他为守,彼为攻,在硬碰硬的较量里,王离有足够的信心杀伤足够多的叛军。
公输雠却有些担忧:“城下之犬虽未大吠,但有可能是贼白日乘着嘈杂混乱,已挖了多条地道,开至于城墙之下,又暂停举动,故穴师亦未曾闻,吾等不可不防。”
“就算他偷偷烧了一二处又如何?三合之土为垒,岂是那么容易坍塌的?”王离不以为然。
而就在这时,侯望却来报,说贼营地里想起了一束束火把,列阵前行,更有军吏在前大声呼和下令,似乎是真要连夜进攻……
“夜攻?”
王离来到城下,不忧反喜:“黑贼真是狂妄,以为吾等没有防备,他难道不知,夜攻对于攻方更不利么?我看他是无计可施,昏招迭……”
然而王离话音未尽,却感觉眼前一闪,却见随着一阵尖啸,一朵炽热的火花,忽然在他头顶,也就是武关城上空炸开!
它像是铁匠打铁时击打出的火花,四溅而开。又像是三十七年,无数颗从天而坠的流星,看上去灼热夺目,却又转瞬即逝……
事发突然,王离张大了嘴,而城头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还有重新爆开的朵朵亮光。
火花又来了,这回武关守卒看清楚了,它们从百步外的叛军营地升空,随着一阵白烟和刺鼻的气息,斜斜朝武关城头飞来,又在其上空炸开。
这次不再是独数,而是数朵,数十朵,直至上百朵!先是古怪的尖啸,然后是炸声噼啪刺耳,惊得武关城内备穴突的狗子们狂吠不已。
在这火雨的轰炸中,王离好歹还站着,数千名刚揉着眼睛起来迎敌的守军,乃至于武关之后枕戈待旦的十万大军,则尽数呆愣如鸡,有人瘫坐在地,有人下跪磕头。
“是楚越巫术!”
在这前所未见的灼目火花里,混乱和恐慌席卷城头,城头士兵难以握住手里的戈矛,民夫更是抱头鼠窜,试图避开,更有人大声稽首求饶,发出了惊骇的呼声。
“难道真是鬼神之罚?是被墨者借来的?”
王离一时失声,公输雠也难以镇定,步步后退,墨者常言《明鬼》,今日这常人难以想象的奇怪花火,莫非与此有关?
他忽然想起一事来,大叫道:
“快,快宰几条黑犬,以其血泼城下,破叛军邪术!”
“公输先生!”
旁边的少府官员是又急又怕,哭丧着脸:“我不是说了么,黑犬都已为陛下所屠,别说武关了,关内数百里之地,一条黑犬都没啊!”
……
ps:第二章在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