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馨的事,柳寻衣原本铁了心与秦卫划清界限,纵使不杀他,也不会原谅他。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又令柳寻衣的内心深深震撼。
一瞬间,他二人仿佛又回到当年,同生共死,肝胆相照。彼此信任,甚至能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对方。
人心都是肉长的,秦卫如此舍生忘死地赶来救他,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然而,越是感动,越是纠结。此刻,柳寻衣已分辨不出自己对秦卫的感情究竟是“恨”还是“爱”?是“怒”还是“悲”?
似乎察觉到柳寻衣情绪的变化,秦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神情中略显一丝尴尬、一丝局促、一丝愧疚甚至是一丝窘迫。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表情极不自然,颇为古怪。
“今日之事……谢了!”
沉默半晌,柳寻衣方才吐出一句勉为其难的答谢,而后蓦然起身,迈步朝楼梯口走去,敷衍道:“如无别事,我先走了。”
“等等!”秦卫眼神一变,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毅然开口,“柳兄,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秦卫向前两步,语气十分坚定,“无论如何,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你听完我的解释,仍对我心存怨恨,那……我也就死心了!”
秦卫此言发自肺腑,最后一句话满含失望与落寞,甚至带有一丝哭腔,令柳寻衣心中一颤,欲洒脱离去的双脚却如原地生根一般,再也抬不起来。
从小到大,二十几年的情义,岂能说断就断?
柳寻衣并非铁石心肠,恰恰相反,他的感情其实极为丰富。很多时候,他的感性会取代理性,令自己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惊人举动。
挣扎片刻,柳寻衣终究没能狠下心肠,于是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有关馨德公主的事,我想将你不在临安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其中……包括我为何瞒着你离间你们的感情。”
闻言,柳寻衣的心头猛然一揪,一想起赵馨的处境,不由地怒从心起,语气变的愈发冷漠:“什么意思?”
“其实……其实我做的一切……”秦卫吞吞吐吐,似是内心颇为不忍,“一切都是侯爷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为……”
遵循赵元的吩咐,秦卫将离间柳寻衣和赵馨的一切罪责全部推到赵元头上。在他的解释中,赵元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而他则是一位忍辱负重,昧心行事的“可怜人”。
“柳兄,你也是天机阁的少保,应该明白我们的身份注定身不由己,别无选择。侯爷下令,我岂敢不从?岂能不从?”秦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知道这样做会伤害你和馨德公主,但我无可奈何,只能奉命行事。事后,我真的很懊悔,很心痛!我憎恶自己为何能昧着良心陷害自己的兄弟?痛恨自己为何不能顶撞侯爷,索性一死了之?我恨!我怨!我怒!但我人微言轻,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知道,即便我不去做这件事,侯爷也会派其他人去做,比如……仇大哥。我是你的兄弟,与其让别人去,不如我去,至少……我能在这件事中尽量保全你的声誉和前途……柳兄,求你原谅我!”
秦卫声泪俱下,言辞恳切,令柳寻衣五内俱焚,心痛如绞。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侯爷的意思……”柳寻衣唇齿颤抖,喃喃自语,“你为何早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记恨侯爷,不想你们因此反目……”
“既然如此,你现在又为何告诉我?”
“因为我发现……自己不能失去你这个兄弟!”秦卫悲痛道,“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值得以性命相交的朋友……柳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离间你和馨德公主,但侯爷发出严令,并且将整件事说的十分严重,甚至危及你的性命,我思虑再三,才不得不……”
“别说了!”
柳寻衣缓缓转身,望着满脸泪水的秦卫,稍作迟疑,而后叹息一声,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秦兄,我也是天机阁的人,也曾奉命做过许多身不由己的事,尤其是在贤王府设伏……更是我此生犯下的最大过错。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你是奉命行事,此事……我不怪你。”
“柳兄!”
得到柳寻衣的谅解,秦卫一半出自逢场作戏,一半出自真心实意,眼泪如黄河决堤般簌簌而下,喜极而泣的他猛然张开双臂,将神思恍惚的柳寻衣紧紧抱住,以示心中的激动与慰藉。
“柳兄,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同甘共苦的好兄弟,打死不离的好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