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大漠悲欢(三)(1 / 2)

血蓑衣 七尺书生 2408 字 11小时前

抵达和林,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场之人皆心如明镜。

虽然送亲的目的就是将赵馨安然无恙地送至和林,但完成差事并不等于达成夙愿。

至少对柳寻衣和赵馨而言,抵达和林的消息非但不是一则如释重负的喜讯,反而是一则痛彻心扉的噩耗。

虽然他们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虽然他们早已在心中做过无数次预演、虽然他们已经做足准备、虽然他们笃定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从容面对、虽然……

不!根本没有虽然。

纵使他们给彼此预留一千个、一万个“虽然”,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们仍旧措手不及、仍旧呆若木鸡、仍旧百感千愁、仍旧万念俱灰……

已经重复过成千上万次的云淡风轻、一笑置之,此时统统化为梦幻泡影。

所有事先准备的应变策略,在苏禾说出残酷真相的那一刻才恍然发现,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心理防线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于瞬息之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此刻,柳寻衣心慌意乱,双腿发软,似乎连站都站不住。赵馨更是五内俱焚,柔肠寸断,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柳兄弟……”

望着魂不守舍的柳寻衣,苏禾不禁叹息一声,缓缓开口:“明日进入和林,王妃就再也不是大宋的公主,更不是你的……”

言至于此,苏禾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不忍将话挑明。但他心里清楚,柳寻衣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因此,无论是谁都要与王妃保持尊卑之礼,一言一行……皆万万不可僭越分毫。”苏禾神情一禀,朗声对众人叮嘱道,“和林不比临安,蒙古王族也不是大宋皇室,你们既然到了草原,便要遵从草原的规矩。尤其面对身份尊贵的人……非但言行举止要有礼有节,甚至连眼神……也要规规矩矩。如若不然,一旦被人察觉异样……就连我也休想保住你们。”

虽然苏禾口口声声说的是“你们”,但他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柳寻衣听的。其中“身份尊贵的人”,指的也并非蒙古贵族,而是“王妃”赵馨。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苏禾有意给柳寻衣留几分情面,同时也为避免雪上加霜,刺激柳寻衣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可事实上,柳寻衣早已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又岂会真的因为苏禾的委婉而释然?

“柳兄弟,我告诉你这件事,一是不希望你日后犯糊涂。二是……不希望你留下太多遗憾。”苏禾凑到柳寻衣耳畔,将声音压低几分,“我知道你和王妃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因此,有什么话今夜大可畅所欲言,千万不要等到日后,以免追悔莫及。毕竟,你二人的缘分……只剩最后几个时辰。从明日开始,你与王妃此生此世将再无一诉衷肠的机会。”

苏禾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令柳寻衣心神一颤,醉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今夜,你不必担心龙羽他们前来打扰,苏某会替你安排妥当。”苏禾诚恳道,“柳兄弟,你与王妃有缘无份,苏某虽万分同情却也无可奈何。唉!我不能令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能力所能及,让你们好好道别……”

柳寻衣颤抖的眼中布满伤怀与感激,伤怀的是自己与赵馨即将别鹤离鸾,感激的是苏禾的仗义相助。

“苏大哥……多谢。”柳寻衣喉咙发紧,声音干涩而嘶哑。

“今夜虽不会有外人打扰,但有一事,希望柳兄弟谨记于心,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苏禾别有深意道,“你若能谨记,也不枉苏某与你兄弟一场,更无愧苏某对你的一番成全。”

柳寻衣一愣,呢喃道:“苏大哥请说……”

“我希望你牢牢记住,无论你们的感情多么惊天动地,多么感人肺腑,王妃永远是王妃,她是蒙古王爷的女人,她的一切……只能属于蒙古王爷。”

“嘶!”

苏禾此言虽然隐晦,但柳寻衣却将他的弦外之音听的一清二楚。霎时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纠结。

虽然柳寻衣从未想过对赵馨做出越轨之举,虽然他知道苏禾此言并无恶意,甚至是对自己善意的提醒,但当他听到“赵馨的一切只能属于蒙古王爷”这句话时,心脏仍狠狠地抽动一下,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与压抑令他胸中如堵,郁结丛生。

“柳兄弟,你……好自为之。”

言罢,苏禾深深地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柳寻衣,转而向面面相觑的黎海棠、冯天霸几人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转身离去。

“咳咳,我的肚皮都快要撑破了。”黎海棠反应极快,未等其他人开口,他已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憨笑道,“明早还要赶路,既然已经酒足饭饱……不如大家回去睡觉吧?”

“对对对!”冯天霸连忙附和,“回去睡觉!回去睡觉!”

言罢,冯天霸看见悟禅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一副不知所措的彷徨模样,不禁眼神一变,伸手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狠狠一敲,提醒道:“小和尚,你不是有几本经书想送给潘姑娘吗?正好让潘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天色已晚……”

“不晚!不晚!让潘姑娘溜达溜达,可以强胃健脾。”黎海棠匆忙插话,而后和冯天霸一左一右将“不识时务”的悟禅强行架起来,不由分说地朝自己的“营地”走去。

“潘姑娘,快跟上!沙漠晚上有狼出没,当心被它们盯上!”

伴随着黎海棠的声声催促,潘雨音稍作犹豫,而后快步朝他们追去。几人吵吵闹闹,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从始至终,柳寻衣和赵馨宛若两尊木雕泥塑般一言未发,一动不动。

他们一站一坐,皆神色迷惘,面无表情。

就这样,如同时间静止般的死寂不知沉默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