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前,等候着这扇门打开的那一刻。
他等了很久从清晨,天穹宫的宫门时打开就已经站在这儿了;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却没有半分疲态,灰白的眉毛下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清澈如水。
微微仰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梅特涅朝身后侧目除了空无一人的阶梯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叹了口气,老人知道来的是谁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像是自言自语般,梅特涅那沉稳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过了今天,在波伊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帝国。”
“而帝国已经做好了准备。”
空荡荡的楼梯上,响起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
“三个精锐军团外加两倍余的辅助兵团,以拱卫断界山要塞后方的名义,自炬峰山临时被征调前往东萨克兰领,配备了大量轻骑兵和弓弩手这样一支军队,足以和三倍敌人抗衡。”
老人的语调平稳而淡泊“缺少的,只有一个能够统御他们的统帅。”
“您在意有所指,掌玺大臣阁下。”充满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
“就当是吧。”梅特涅打断了他“不,鲁特因菲尼特阁下,别打算和我绕弯子了我知道你在拜恩和波伊两位大公的身边都有眼线,我要知道真相。”
“告诉我,眼下波伊正在发生的事情,远远不止是半人马入侵这么简单”
梅特涅的嗓音苍劲有力。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守夜人首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掌玺大臣阁下,您问错人了如果真想知道,您应该直接问陛下。”
“陛下”灰白的眉毛下,墨绿色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因菲尼特阁下,我从陛下还是东萨克兰亲王的时候就跟随他了,远比你早得多你知道我们的陛下最像谁吗”
“罗兰都灵,大名鼎鼎的黑公爵。”没等对方开口,掌玺大臣就给出了答案。
空无一人的楼梯上,安静了片刻。
“荒谬吗没错两个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但风格倒是出奇的类似。”老人冷冷道“他们永远不会告诉你原因,他们只需要你服从他的命令。”
“所以,从小小的侍从官到今天的掌玺大臣,几十年的生涯让我掌握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本事从陛下的每一个口谕和书面字眼儿中,领悟他的深意。”
梅特涅微微抬头,瞳孔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既然如此”鲁特因菲尼特再次开口了“那您又何必问我”
“因为我这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我们的陛下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关乎帝国的命运,乃至帝国的生死”老人的话语中透露着一股凝重的意味
“打压教会势力,提拔巫师塔的势力,连年调动的帝国军团,东萨克兰的全线备战,对拜恩的放纵我们的陛下就像个得知了预言的预言家,亦或者从未来回来的人,在竭尽所能的准备迎接一场所有人都没能预料,也无法想象的浩劫”
“另外如我所说,他和罗兰很像而我们都知道黑公爵的下场是什么”
一连串的话语让老人有些激动,不得不喘了口气,慢慢让不堪重负的心脏平复下来。
“所以”鲁特因菲尼特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也有些玩味。
“所以我需要知道不仅仅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德萨利昂,为了帝国。”梅特涅十分认真的说道“我尊重陛下,但他这样的举动是十分不负责任的。”
“守夜人首领阁下,我需要您的帮助不需要很多,一些很普通的情报就够了。”
鲁特因菲尼特犹豫了一段时间,足足过去了半分钟。
“抱歉,我不能。”
掌玺大臣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眼神中甚至多出几分了然,微微颔首不能说,就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
反倒是陛下最信任的守夜人首领,如果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忽悠”的说出了“真相”,那个可信度才是真的低。
“那请您告诉我另一件事,还请您和刚才一样如实答复我。”老人再次开口道“眼下,什么事情才是陛下眼中最重要的”
“眼下在陛下眼中最重要的事情”鲁特因菲尼特缓缓开口道
“就是与布兰登德萨利昂殿下的棋局胜负”
帝国之东境,波伊公国大波伊领,半人马戈壁以西的大绿海草原。
历时两个半月,波伊之主拉斯洛瓦尔纳大公率十万精锐骠骑,与半人马十二万部族勇士终于在一处无名的草场上迎头相撞。
至此,这场已经肆虐了将近半年之久的半人马战争,终于迎来了它的高潮时刻;但是否会成为落幕的尾声,却还依旧是个未知数。
为了这一场决定性的会战,拉斯洛瓦尔纳已经做足了最最充分的准备扔下了只能添麻烦的马背民和新兵,十万骠骑全部都是波伊的核心精锐,从头到尾全部武装到牙齿。
过于庞大的军队只能是累赘,真正能打仗的是如臂指使,冒死不怯的勇士
宴席、犒赏、封爵、散金几天的时间,拉斯洛几乎用光了所有的手段,让这支军队的士气提升到顶点,同时对自己感恩戴德,甚至放出了“不论出身,不论贵贱,将半人马大可汗斩首之人,封伯爵”这样的豪言。
这话不是对贵族,而是对那些波伊武士和马背民出身的骠骑兵说的世袭的头衔,只属于自己家人的草场,乃至于效忠自己的聚落
那都是曾经他们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这句话传遍整个波伊大军之后,哪怕就连那些对萨莉卡约拿还忠心耿耿的大波伊马背民们,也激动的跪在了这位大公的脚下。
一望无际的大绿海,黑压压的军阵。
披着身充满了波伊风格的拜恩骑士甲,拉斯洛瓦尔纳骑在战马上,身后是举着弯刀骏马旗帜的精锐银甲骁骑,寸步不离的保护着他的安全。
虽然战场从来就跟“安全”这个词儿没什么关联;能保护自己的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身上的甲,还有手里的刀。
拉斯洛瓦尔纳攥紧了腰间的刀柄。
铁骑当年得瓦尔纳家先祖向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陛下效忠,取得这把秘银利刃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一把和波伊马刀微微有些不同的,充满了亚苏尔风格精灵风格的武器。
在过去的十一个世代,它曾经无数次的斩下各种敌人的头颅半人马、矮人、狼人、邪神使徒、叛徒不胜枚举。
而今天自己要用半人马大可汗的血,再给它添上一抹荣光。
“开始了,大公。”一本正经的炼金大师,巫师塔元老哈林梵阿刹迈挥舞着钉头锤魔杖“决战,终于要开始了。”
“六万精锐骠骑兵,五千银甲骁骑,四万步卒全波伊的精华已经齐聚于此,大绿海上再不能看见比眼前这支军队更雄壮的威武之师了”
“难得你也能说一次奉承话,阿刹迈大师。”瓦尔纳公爵忍不住轻笑声“还以为你又要像上次一样,竭力劝我不要用一次战斗和半人马决出胜负。”
“我只是说出了实话,并没有刻意夸大或者贬低什么。”阿刹迈大师摇摇头,表情依旧稳重
“至于决战与否,前提在于整个战局眼下这么做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当然,对面的敌人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这帮畜生蛮子们也是有备而来的。”
瓦尔纳大公的瞳孔中闪烁着熊熊烈焰,死死盯着远处已经是“漆黑一片”的地平线。
据斥候骑兵汇报,敌人的兵力应该在十二万上下,和自己相差无几这个数字应该是半人马部落全部的青壮数量。
至于剩余的妇孺老弱,统统都不见了踪影;按照斥候们的说法,恐怕都已经逃散到了半人马戈壁的四面八方去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靠近戈壁的地方找到了半人马王帐的残骸,以及大量被烧毁砸毁的辎重堆砌的数量之多,甚至都有一座城镇那么大的规模。
所以说,对方也是集中了全部的精锐,抛弃了一切包袱,准备和自己决一死战用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来决定大绿海的归属。
哪怕并不想,但是在听闻对手和自己做出了同样决定的时候,瓦尔纳大公还是忍不住心生几分敬意,外加数百倍的挑战欲。
赢,就是赢全部;输,就是输所有。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能让人紧张到崩断心弦,激动到浑身颤栗的事情吗
再也没有了
这一瞬间的瓦尔纳大公兴奋的仿佛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了黑公爵纵横驰骋时的年轻岁月,变成了那个追在罗兰都灵身后奋力厮杀,赢取荣耀的少年。
调转马头,豪情万丈的拉斯洛瓦尔纳昂首挺胸,看向黑压压几乎铺满了整个大草原的波伊大军
“大绿海的勇士们,波伊的儿子们”
瓦尔纳大公高声呐喊着
“它们来了”
“屠杀了你们的袍泽,焚毁了你们的聚落,杀掠了你们亲人子女的半人马蛮子,它们来了;
它们站在我们的草场上,大摇大摆的站在了我们的土地上”
“为什么,凭什么”怒目圆睁,瓦尔纳大公的视线扫过了眼前的每一张脸
“因为在戈壁那一战,我们输了你们的父亲、儿子、叔伯、死了
数万的勇士,像群兔子似的,被这帮蛮子追杀了三天三夜活着回来的,还没有死人的一半”
“所以它们又来了,大摇大摆的又来了它们不是为了来抢你们的牛羊和骏马,不是为了杀掠我们的亲人和胞族;
它们来,是为了杀光我们除掉我们,让波伊让亡国灭种
它们是为了抢走我们脚下的草场,抢走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草场;用我们的血肉,去喂它们的牲畜牛羊”
“所以它们来了;它们来杀我们,来抢了你们怎么说”
瓦尔纳大公一把抽出长刀,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说来啊”
“试试看啊”
刹那间,数以万计的波伊骠骑们纷纷拔出利刃,撕声呐喊;接连成片的怒吼在穹顶下经久不息,响彻天地。
“杀光它们,血债血偿”
“杀光它们,血债血偿”
惊心动魄的战嚎,刺激着每一个波伊马背民们的心神;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生俱来的嗜血,马背武士的悍勇在这一刻全部都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渴望复仇,渴望杀戮,渴望荣耀渴望着用手中的马刀,赢取一切
做了几十年的波伊大公,拉斯洛瓦尔纳当然最清楚什么才能激起这些马背民的话语,什么能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去送死,与十倍百倍的敌人拼杀。
大绿海的马背民,不是田亩间的庄稼汉他们手里的马刀,也不是粗陋不堪的犁耙。
“波伊的儿子们”
豪情万丈的瓦尔纳大公挥舞着手中的“铁骑”长刀,纵马从阵前每一个骠骑兵的面前驰骋而过,身后的大氅迎风飘荡
“出阵随我迎敌”
呐喊声连绵不绝,士气高涨的波伊大军紧随着拉斯洛瓦尔纳的身影,正式奔赴战场。
脚步、车轮、马蹄密集而繁杂的响声重重的踏在草地上,数以十万计的声音伴随着悠然吹起的号角,充满了震撼力。
而与此同时,对面地平线上密密麻麻的身影也开始骚动起来整整十二万半人马大军铺开,光是横排的阵势就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全部视野。
那不是洪流,那是大海上的惊涛骇浪
下一刻,面无表情的瓦尔纳大公冷冷的举起长刀,向前猛地劈下。
在这场生与死的豪赌中,掷下了第一枚骰子。
孤身一人的掌玺大臣梅特涅利奥波德,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前,等候着这扇门打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