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南方赶来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以及银盔山的矮人们汇合之后,洛伦终于再次回到了这座大绿海上唯一的一座城市。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黑发巫师的目光无比的复杂;虽然城墙上破损的痕迹还在,但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迹和烧焦的痕迹了,尸骸和断壁残桓也基本清理一空;城内的民居也基本已经修缮完毕,或者暂时靠马背民们最常用的帐篷代替。
熙熙攘攘的人影,遍布城墙外围的帐篷营地,牛群羊群,还有在城门内外,街道之间不断穿梭的马车
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前这里曾经爆发过怎样惨烈的血战,堆砌的尸骨甚至堵塞了城外奔腾流淌的河水。
当然,这座城市的变化还远远不止是这些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城墙上的铁王冠旗帜,洛伦忍不住叹了口气。
帝国的反应简直难以想象的迅速如果布兰登没有撒谎,这支军队是在自己攻陷银盔山前后那段时间才得到命令,正式开拔的,那他们的行军速度要比拜恩快将近一倍。
而且还是在兵力翻一倍,以步兵为主的前提下只用了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穿过了小波伊领,占据并控制了千帐城三分之一的城防。
这还是因为萨莉卡及时率军赶回千帐城,一番交涉后的结果;否则现在城墙上站着的就不是波伊的骠骑武士,而是帝国的军团士兵了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布兰登和自己“狮子大开口”的本钱的确,哪怕是最骄傲的拜恩骑士也不得不承认,帝国的军团,素质是要高于拜恩的。
即便布兰登翻脸不认人,眼下的波伊境内也没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够与五万军团,外加一头巨龙相抗衡;何况洛伦的目的是拉拢,让他们真正成为能向布兰登效忠的军队。
这对布兰登很重要,对洛伦也很重要;尤其是在波伊已经半残的情况下,刚刚统一的拜恩也好,随时会面对塞廖尔下一轮追杀的自己也好,都需要一个足够强劲的盟友。
拜恩波伊联军和矮人赶到的时候,千帐城的公爵城堡已经做好了新一任大公加冕的仪式准备;等到所有宾客到场,就能正式宣布开始了。
这方面波伊人似乎和拜恩的“老乡”们有颇多相似之处仪式非常简单,但宴会十分的盛大;嗜酒如命这方面也是如出一辙,几乎没什么分别。
在通禀之后,一行人顺利进入了千帐城的公爵城堡,但被允许进入正厅的只有洛伦一人,布拉哈伯爵,阿刹迈大师,甚至连布兰登都被拒之门外。
按照帝国建立之初设立的爵位准则,各公国的大公仅比至高皇帝低一阶,与东萨克兰亲王平级,直系皇室亲属则低于公爵但高于伯爵。
所以哪怕某位皇子殿下气得直跺脚,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站在外面,满脸嫉妒的看着洛伦一个人走进去,让某个黑发巫师不停的翻白眼。
气氛肃静的正厅,站在门前的洛伦还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喧嚣和吵闹声;
几个波伊武士和帝国的军官发生了口角,布拉哈伯爵正在中间尽可能调停;阿刹迈大师表示他作为长者一定要说他们两句,结果身体垮了的他让一旁的小个子巫师连连惊呼;布兰登似乎又被巨龙米拉西斯恶作剧,弄得他毫无形象的大呼小叫
摇摇头,长叹一声的洛伦将目光重新转回正厅。
铁骑象征着波伊大公之位的秘银之刃,就摆在他的面前。
“听布拉哈他们说,是几个瓦尔纳家族的亲兵从某处尸坑里挖出来的。”少女的话语声回荡在墙壁间,带着一股浓浓的慵懒和颓废的味道。
黑发巫师微微蹙眉,满脸酒气的萨莉卡就瘫坐在刀架旁的石阶上,手里还抱着壶没喝完的马奶酒,一双恍惚无神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们还说,在挖出这柄刀的时候,因为尸体太多又都堆压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结果到最后连拉斯洛瓦尔纳那个老东西的遗骨在哪儿,都不知道。”
“大概嗝早就已经发胀,变成和臭肉泥巴之类没啥两样的东西了吧”
说完,她又拿起酒壶狠狠灌了口;还没等放下,就被一声不吭的洛伦走上前夺了下来。
被抢走了酒壶的少女也没反抗,只是撅着嘴直勾勾盯着他,不高兴的冷哼一声。
“不高兴”随手将夺过来的酒壶放在桌上,一声不吭的洛伦默默的坐在她身旁。
“怎么会”
一身酒气的萨莉卡想都不想的就反驳道,骄横的挺起脖子“我可是马上就要成为波伊大公的人了几百年间,全帝国的女大公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大小波伊,千帐城,整个大绿海的马背民都是我的人;一声令下,明天就能再有十万骠骑响应;想打谁打谁,想去哪儿去哪儿”
张牙舞爪的亚麻辫少女呼吸急促,越是急躁,脸上的红晕越重,连带着面颊两翼的雀斑都变成了粉红色。
“约拿家族盼了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从我爷爷开始到我爹,我的那一帮叔叔们都没能有这个好运气;到了我还没动手,那个拉斯洛瓦尔纳自己就主动去世,把大公之位让出来了”
“对,还有拉斯洛瓦尔纳我恨死那个老东西了,你都想象不到我知道他死的时候有多开心”
“所以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当上公爵,大仇得报,还打赢了一场半人马战争,一百年那帮蛮子都不敢过来,我可高兴了高兴坏了谁都没有我高兴”
萨莉卡歇斯底里的尖叫,赌气似的怒哼一声,然后一头栽倒在身后的阶梯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胸膛不断的上下起伏,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
漫长的沉默,只能听到少女的喘气声。
脸上的酒气和怒气渐渐散去,萨莉卡的神情逐渐冷静了下来。
“你个叛徒”
嗯
惊异的洛伦侧过脸,就看到躺在台阶上的萨莉卡一双冰冷的目光扫来;像是饿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怎么,还想装傻不成”少女怒哼一声“进来前布拉哈都告诉我了,你和那个皇子殿下早就私下里勾搭好了,要让帝国的军队驻扎在波伊。”
黑发巫师欲言又止。
“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居然事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答应下来”萨莉卡越说越气,嘴角不停的颤抖着
“我的拜恩公爵老爷在你眼里,难道波伊人就是你们拜恩人的狗腿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出卖就能出卖的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波伊当什么了”
看着那双愤恨的眼神,颤抖的嘴角,洛伦浑身一怔,原本想好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只能低下头,不去看那双眼睛。
他想和萨莉卡解释,让布兰登在波伊驻军的种种必要性,能够给波伊带来的好处;想告诉她这是一种没办法的办法,但
受伤的,总归是她而不是自己;这种话,也只能用来安慰安慰自己。
身为一国的大公,掌控着整个大绿海,手握生杀大权,但却要接受自己的都城和领地被驻军,监管,甚至是被监视;这种感觉究竟有多难受并非不可想象。
这种时候还要对方去体谅自己,明白她牺牲的意义有多么重大,对自己乃至“大局”是多么的关键,这也未免太
“我其实是知道的。”
默默开口的少女,突然打断了黑发巫师的沉思,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帝国早就相对波伊出手了,只是过去因为有黑公爵,还有拉斯洛瓦尔纳他们才始终没有机会罢了。”
“既然已经是注定的事情,那让和自己关系好,势力弱的布兰登来驻军,总归要比皇帝亲临或者那个康诺德皇储强多了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洛伦面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但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恨你了,你欠我的可不只这些”萨莉卡忽然抬头,气愤难平的瞪着黑发巫师
“你答应过我,要把那个用什么药剂害死我战士的人留给我的,最后人呢”
黑发巫师表情一僵。
“还有那个查卡尔我这两天可是听到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从天而降的拜恩公爵老爷,一剑斩杀了连巨龙都奈何不得的怪物好厉害,好威风啊”
看着那双真的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睛,洛伦隐隐想起之前路斯恩也问过类似的话,表情尴尬到了极点。
被少女足足盯了五秒钟,他才憋出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最后他也只能这么说“我食言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死死盯着黑发巫师的萨莉卡,“啪”的一声攥住了他的手腕。
洛伦微微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回来。
“怎么,还不同意”
一边说,萨莉卡手掌用力,猛地将他拽到面前,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上下打量“多少人想要,都没机会呢”
“还是说你让我付出了这么多,连这点儿要求都不能答应”
“这和要求没关系吧”黑发巫师瞪大眼睛“而且我觉得这么做,好像也不能补偿你什么”
“我说行就行”
斩钉截铁的少女,少女手腕再次发力,两个人间只剩下寸许的间距,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面颊通红的萨莉卡微微合上双眸,颤栗着缓缓靠近。
表情怔怔的洛伦,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脑海中,上辈子某个俗套的“两难质问”浮现在脑海之中。
好吧,既然她执意要这么干,那就
下一秒,萨莉卡突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口咬在洛伦的下嘴唇上
“嗯”
剧痛传来,猛地缩头的洛伦立刻捂住嘴,就看到一手的红印。
“你、你”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答她的是萨莉卡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告诉你,等回去之后无论谁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都要如实回答,然后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洛伦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是作何表情,一旁的萨莉卡还在肆无忌惮的狂笑,捂着肚子在阶梯上来来回回的打着滚儿。
“咚”
就在此时,门开了。
随着那些矫健、迟缓、沉重、轻盈的脚步,正厅门外的宾客们纷纷鱼贯而入。
糟了
突然察觉到不妙的黑发巫师立刻回头,而后惊异的瞪大了眼睛刚刚还笑的满地打滚儿的萨莉卡,此时却已经一脸肃穆的站在正厅中央,双手背后。
她什么时候走过去的
表情莫名的洛伦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站在一侧将中央的道路让开;还没弄明白,就被身侧的布兰登轻轻拍了下肩膀,诧异的上下打量着自己。
然而当那双诧异的眼睛停在他嘴唇的时候,立刻变成了心领神会的笑,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后面,还在那儿不住的点头。
洛伦只得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做理会。
“啪啪啪”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一位被两名身穿教士服的老者在所有人之后,缓缓进入了大厅,手中还捧着圣十字雕塑,以及蒙在上面的,约拿家族的纹章旗帜。
波伊主教加尔文,也是圣十字教会现存于世的,最年长主教之一。
看到这位老人缓缓向自己走来,哪怕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萨莉卡,也明显露出了紧张的表情,紧抿的嘴角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在诸位面前,我谨以圣十字之名昭告波伊,乃至帝国诸公国拉斯洛瓦尔纳大公已光荣战死于战场,荣升天国”
一瞬间,正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加尔文主教的声音
“于诸位与圣十字的见证之下,正式开始新任波伊大公的加冕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