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寒冬之末(1 / 2)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蜡烛上飘散的青烟,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犹如雕塑般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已经过去半个世纪。

窗外黑暗的天穹已经亮起了白光,漫长的午夜也即将走到尽头。

笑容凄凉的艾莉儿站在原地,眼神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坚定;一旁的阿斯瑞尔则始终让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游移,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是欲言又止。

最终,睁大了眼睛的黑发巫师带着十分犹豫的表情,缓缓开口

“有多少把握”

话音落下,黑暗的房间中仍旧是一片死寂。

阿斯瑞尔微微一怔,头一次被那双黑眸瞪住,精致的面孔很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亲、亲爱的洛伦,刚刚那些还只是冒牌货小姐的一面之词,你还没有知道全部的真相呢”

“你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目的和动机又是什么,这可和过去的你不太一样”

被黑发巫师死死盯着的金发少年笑容越来越勉强,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匿到只剩下蚊子叫的地步,再也无法与那双黑瞳对视。

“和过去的我不太一样,对啊”黑发巫师平淡的开口,深吸一口气“过去那个谨小慎微,走一步要看一步的我;”

“那个总是充满了警惕的我;总是以为只要获得了一定地位,强大的力量或者加入某个组织,就不用再担心会成为某人目标或者敌人的我;”

“但这不可能的,对吧没错,获得了一定的地位是可以摆脱过去的敌人,但你马上就会遇到全新的,和过去不同层次的对手,将出现在他面前的我当成是眼中钉对吧

“呃,这个”阿斯瑞尔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微笑的表情“也许或者大概有这个可能”

“然后”死死盯着一副浑身不自在模样的金发少年,洛伦默默开口道“就算我开口问,你也不可能告诉我一切,最多只是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关于圣十字,关于黑十字塞廖尔,关于你所知道的一切。”

“否则,你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站出来阻止艾莉儿继续说下去;显然,让我知道一切的真相这一点,会对你的计划造成一些阻碍。”

少女轻抿着唇,泪眼婆娑的面容上多出了几分眷恋的爱意。

“但眼下的情况很明显,我们的敌人已经将你我当成了共同体的联盟,哪怕是为了自己活命,我也没办法摆脱你了;并且按照艾莉儿所说,即便我开启了第三个阀门,有可能依然无法打败它们,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和罗兰都灵一样。”

“而你的手中,有着一个也许能赢的计划。”

“所以好吧,我可以不过问太多因为眼下,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洛伦的表情出奇的沉稳,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阿斯瑞尔的脸上偏移半寸

“但我要知道,你有多少把握”

黑暗的房间里,洛伦的目光穿过飘荡的青烟,目不斜视的盯着阿斯瑞尔的一举一动。

长长叹口气,金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矛盾,却又忍不住想要解释的表情。

“亲爱的洛伦,我”阿斯瑞尔低声嘟囔着“首先,冒牌货小姐言过其实了至少是过分夸大了黑十字塞廖尔的实力,他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

“没错,罗兰都灵和布伦希尔德失败了,戴帽子的罗根也失败了;但那时因为他们的实力实在有限,无法突破自身的限制达到最高的层次,才不得已悔恨收场。”

轻咬下唇,带着真挚目光的阿斯瑞尔开口道“只要开启第三个阀门,你就能成为超越一切,客观物质的终极形态某种意义上,你已经成为类似于嗯,类似于”

“啊对了,类似于英灵般的存在,但主观能动性上要要远远超越他们”

英灵洛伦抬起头,试探着似的开口道“等等,我们想的是同一种英灵吗”

“我觉得应该是的,因为阿斯瑞尔和洛伦是最好的朋友嘛朋友之间,都是存在默契的。”一瞬间,阿斯瑞尔脸上的尴尬和僵硬一扫而空

“没错,强大到过头的塞廖尔可以使用完全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力量,反过来说他也就很难对亲爱的洛伦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洛伦你却可以。”

阿斯瑞尔露出了一个无比优雅的表情,像是在赞叹艺术品般的欣赏“虚空与物质两个截然相反的存在,在你的身上是完全一体没有分别的换句话说,开启了第三阀门的洛伦,将会确切的威胁到塞廖尔的根本”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虽然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但这种情景下还真是莫名的贴切呢;嗯,异乡人真好,阿斯瑞尔爱死异乡人了”

所以这才是阿斯瑞尔如此执着于自己的缘由。

交叉的十指在黑发巫师无意识的发力下泛白,缓缓抬起头“稍微暂停一下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究竟有多少把握”

金发少年再次坐下来,面对着黑发巫师,从唇角吐出一口气。

“亲爱的洛伦,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阿斯瑞尔的声音幽幽响起“我们能赢。”

“你不是一腔热血的罗兰都灵,不是孤身一个的戴帽子的罗根;阿斯瑞尔不是布伦希尔德,我们笔直向前的理由不是爱与正义,现在的时间也不是一百年前。”

“你不是凭着壮怀激烈,去和一个手段层出不穷的敌人交锋;恰恰相反,你每一次都能在死亡的边缘绝地求生,每一次都能在塞廖尔觉得自己计划成功的时候,将它撕扯得四分五裂。”

“你有所有人都没有的天赋,有在必要时刻牺牲自己的勇气,却又能一次次的向死求生亲爱的洛伦,因为有你,我们能赢。”

“我们能赢。”

阿斯瑞尔说的斩钉截铁。

“啪嗒”

金属锁轴承转动的声音响起,靠在墙角的灰瞳少年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和走出门的黑发巫师撞了个正着。

四目对视的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洛伦大人,您怎么在这儿”路斯恩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该是我要问的才对吧。”先是一惊,黑发巫师微微蹙眉“你不是一直都在军营吗,怎么会跑到巫师塔来”

“道尔顿坎德大人让我过来一趟,说是要准备一下猎魔人军团的战斗力已经基本成型,接下来就到该实战的时候了。”路斯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他说,他准备将所有的猎魔人按照守夜人那种模式,散布到各个公国;一方面用实战让他们练手,同时调查各个公国的异常情况。”

“当然,一切都是私下进行的,但天穹宫恐怕多少已经知道了;既然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站出来阻止,就说明至少明面上已经默许了我们这么做。”

洛伦看着他,下意识的点点头。

道尔顿导师的做法没错,但在打探情报和练兵之外,恐怕还有隐匿的目的;就算目标再小,聚集在一起还是容易被发现;分散着洒出去,反而会让某些人失去目标。

除此之外,离开的猎魔人也顺便腾出空地给下一批导师挑好的人选哪怕默许了路斯恩在这支军团里的主导地位,道尔顿也不可能轻易放弃他的设想,从零开始培训真正的猎魔人。

“那您呢,您怎么会在这儿”

灰瞳少年抬起头,表情十分的困惑的朝洛伦身后的房间瞥了一眼“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艾因兰德的房间吧”

“没什么,只是有空了顺便过来看看,问一问浮空城的进展情况。”洛伦随口应付道“听说进展还是挺大的,他们已经开工建造最基本的浮空设施了。”

“真的吗”

路斯恩惊讶的瞪大眼睛,存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房间的地板虽然干净,但依旧可以隐约看到三四种不同的脚印,餐桌上的蜡烛似乎也是不久前熄灭的。

除了艾因之外,洛伦大人刚刚还在这里和另外一到两个人见过面可这里是艾因的房间啊,究竟是谁还能不打招呼的出现在这儿

“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不是外人,并且和洛伦大人相熟的话,难道说会是

黑发巫师的声音冷冷的响起,灰瞳少年猛地一惊,连忙开口道“没什么”

“既然你在这里,那也就是说道尔顿导师眼下也正在巫师塔”洛伦开口询问道。

“呃,是、是的”路斯恩点点头“不光是道尔顿大人,艾萨克和莉娜也都在不过他们都是凌晨从工地那边回来的,所以刚一进来就已经睡着了。”

看着灰瞳少年那依旧存疑的表情,黑发巫师目光闪烁,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想起了哈林梵阿刹迈说过的话;

想起了罗兰都灵和布伦希尔德的结局;

想起了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在攻下银盔山之后对自己的感慨和坦白;

想起了夏洛特对自己的逼问,小个子巫师一次又一次的容忍,艾萨克自顾自的装傻;

以及

以及自己每一次回避他们问题时,那一双双看着自己的眼睛。

“去变强,变得比曾经的我们更强大,然后去打破原本注定的命运吧非常抱歉,但我能帮助你的也仅仅到此而已了”

“接下来的路,还要你和你的伙伴们去走但愿和我们的会有些许不同”

“让他们把您当成需要帮助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可以用来依赖,仰仗的神您不是无所不能的神,神拯救不了我们;能力有限,普通平凡又浑身毛病的人,才能拯救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如果当初黑公爵选择对狂龙女皇坦诚相待,而不是为了保护她擅自选择隐瞒一切,辜负了她对他的信赖,原本这一切,也许都是可以避免的”

洛伦攥紧了拳头,用力的攥紧,直至每一个指关节都开始泛白,手臂微微颤抖,牙缝间呼着气。

他抬起头,看向信赖着自己的朋友。

真的很难判断,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但至少有一点,自己的确被阿刹迈大师说服了如果真的将他们当成朋友,当成不用考虑就能绝对信任的朋友,那么自己就不应该对他们隐瞒。

灰瞳少年紧抿着嘴角,关切而又疑惑的目光不停的在洛伦的脸和身后来回游移着,不敢轻易开口。

“路斯恩,能不能帮我个忙”

黑发巫师缓缓开口道。

“呃”灰瞳少年微微一怔,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当然可以,您请吩咐。”

“我需要你去找一些人,然后尽快把他们都喊过来,在巫师塔嗯,就在这儿集合。”洛伦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竭尽所能抑制着自己的声音

“请你告诉他们,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明白。”路斯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隐约能察觉到洛伦不太对劲的他,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那具体是哪些人呢”

“所有人。”

“我说所有人。”洛伦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尔顿导师,艾因,艾萨克,夏洛特,怒火堡伯爵艾克特,阿刹迈大师还有你;所有你能想起来的,找得到的,都把他们喊来,一个不漏”

路斯恩浑身一震,惊愕的看着死死盯着他的黑发巫师。

“是是”

将落的话音伴随着一阵疾风,灰瞳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只剩下地面上的一串脚印。

缓缓收回目光,洛伦抬起头,心情复杂的望着栏杆外寂静的赤血堡;东方已经破晓,漫长的黑夜终于走到了尽头。

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垂下的目光中,一片晶莹的六角形正在自己的手背上渐渐融化。

冬天来了。

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蜡烛上飘散的青烟,面无表情的黑发巫师犹如雕塑般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已经过去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