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素手轻抬,揉了揉眉心,感觉浑身暖烘烘的,神志有些迷离,再看四周,仿佛眼前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的,周遭的东西都朦朦胧胧的。
她又揉了揉眉心,心道:难不成她是喝醉了?
虽然她也才了三四杯而已,却是空腹喝的,都说空腹饮酒容易醉,原来是真的……
思绪间,长庆觉得身子更热了,头也更沉了。
她扶着额头站起身来,道:“扶本宫出去醒醒酒……”
“是,殿下。”
宫女恭敬地应了一声,小心地搀扶着长庆的左臂,往殿外走去。
长庆的脸颊被酒气染得微红,娇艳欲滴得仿佛那春日绽放的粉桃一般,呼吸也渐渐浓重了起来。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忽然,视野中映入一道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
青年挺直腰板坐在案几后,一袭青碧的胡服包裹着他的猿背蜂腰,英武健硕,一头乌发以粗犷的青铜箍竖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灯火下,那小麦色的肌肤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辂……”
她不禁驻足,唇齿间溢出一声柔媚的声音,似乎是在唤着某人的名字,又似是在呻吟。
耶律辂闻声转过头来,五官深邃,一双褐眸在宫灯的光辉中光华璀璨,如那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般。
“长公主殿下。”耶律辂对着她微微一笑,眉眼一挑,笑容中带着一丝暧昧,一丝邪魅。
长庆顿时心口一阵火烫,痴痴地看着耶律辂,意识飞远,脑海中闪过他们之前耳鬓厮磨、缠绵温存的一幕幕,肌肤相贴,唇舌交缠……
一瞬间,长庆完全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眼里只看得到耶律辂。
“辂郎……”
她脚下一软,身子就像是瞬间失去了力气般,如乳燕归巢般朝耶律辂倒去……
耶律辂见她娇软的身子倒来,霍地站起身来,右臂一抬,轻松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再顺势一个转身,卸去了力道。
长庆就这么仰躺在他有力的臂弯与温暖的胸膛中,右手顺势揽住他的蜂腰,只觉得她浑身都被男子的阳刚之气所环绕,看着耶律辂的眸子里春情脉脉,波光流转。
耶律辂的目光却是望向了不远处的安平,挑了挑眉,对着安平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狭长的眼眸半眯时如狐狸般魅惑而挑衅,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的魅力。
下一瞬,耶律辂大臂一收,轻松地将长庆的娇躯扶直了,胳膊却仍然搭在她纤细的腰身上,一本正经地俯首对着长庆说道:“殿下,本王与你虽然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现在已经结束了,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好聚好散……”
“辂郎!”长庆又朝凑近半步,那丰满的胸脯几乎贴在了耶律辂的胸膛上,目光痴痴地黏在他俊朗的脸庞上,“我们在一起是那么美好,难道你忘得了吗?”说到后来,长庆的声音近乎呢喃,似乎眼里只有耶律辂,再无旁人。
两人近得仿佛耳鬓厮磨般。
满场一阵哗然,那些大臣、女眷都傻眼了,神色各异。
他们早知道长庆风流多情,却万万没有想到长庆竟然如此不知羞耻,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北燕二王子投怀送抱,视众人于无物!这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啊!
不少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心里都猜测着:莫非长庆长公主是因为这耶律辂一意求娶安平长公主,以致妒火中烧,是以才会酒后失态,甚至是借酒装疯?!
以这位长公主平日里的作风,似乎也不无可能!
长庆皇姑母还是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真真是丢人现眼!舞阳和涵星皆是面沉如水,感觉他们慕家姑娘的脸面都快被长庆皇姑母给丢尽了。
舞阳身旁的端木绯却是微微勾起了嘴角,悄悄地朝安平的方向望了一眼,安平正似笑非笑地捧起茶盅,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二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眼,安平捧着茶盅的右手轻轻勾了下尾指。
端木绯笑了,随手从一碟蜜饯里捻了一颗蜜饯,尾指也顺势地翘了翘,仿佛与安平遥遥相对地彼此勾了勾手指。
蜜饯入口后,那种酸甜可口的味道就弥漫在口腔中,端木绯笑容更深,笑眯眯地继续看热闹。
“本宫好热……”
长庆眼神迷离,红唇微嘟,喃喃地说着,娇躯柔弱无骨地歪在耶律辂的胸膛上,右手却扯自己的领口,一下,两下……她的领口被她扯松,露出雪白的脖颈处一段诱人的锁骨……
殿内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这当众投怀送抱已经够伤风败俗了,没想到长庆竟然当众欲宽衣解带。
“还愣着做什么!”九华第一个反应过来,躲了躲脚,对着长庆身旁的那宫女尖声叫道,“母亲醉了,还不赶紧扶她下去歇息!”九华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
那宫女这才回过神来,忙去搀扶长庆,试图把她带走,然而长庆却是不依,嘴里还嘟囔着:“走开,谁也别想分开本宫和辂郎……”
她双臂紧紧地环住了耶律辂的腰身不放,脸颊埋在了他宽厚的胸膛行,呢喃着:“辂郎,你别走……”
耶律辂的脸上难掩僵硬之色,想推开长庆,但他一向自诩风流,不对女子动粗,只好柔声道:“好,殿下你醉了,不如让人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本宫没醉,本宫不去!”长庆哪里肯依,反而如八爪鱼似的把耶律辂缠得更紧了,嘴里还吃吃地笑着。
“殿下。”又一个宫女也跑来扶长庆,四人如市井小民般撕扯成一团,只听“嘶拉”一声,耶律辂身上的蔚蓝色胡服被安庆扯开了一大片,露出了耶律辂小麦色的精壮胸膛,肌肉微微隆起……
殿内的女眷们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有掉下来,低呼一声后,移开了视线。
衣料的撕扯声和四周的哗然声仿佛一头冷水倒在了长庆头上,她打了个激灵,原本晕眩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傻愣愣地看着抓在自己手里的衣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为……她心中一片混乱,几乎是无法思考。
前方御座上的皇帝自然也把刚才的一幕幕收入眼内,皇帝已经看懵了。
这猎宫不大不小,有什么风吹草动根本就瞒不住人,皇帝也曾断断续续地从內侍那里耳闻过长庆和耶律辂的一些风流韵事,但是长庆一贯风流,皇帝也以为这不过是她一时贪图新鲜,如今看来这一次似乎有几分不同。
想着,皇帝的目光不由投向了安平。
长庆对安平的心思,他作为皇弟再了解不过,恐怕长庆对耶律辂是有四五分真心,但是另外一半还是因为耶律辂一意求娶安平刺激了长庆……
哎——
皇帝在心里幽幽叹息,不管怎么样,长庆是自己的胞姐,自己得为她作主,总不能看着她求而不得,心生魔障。
皇帝清了清嗓子,顿时就吸引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力。
“二皇姐,”皇帝抬眼望着长庆和耶律辂,犹豫了一瞬后,温和地说道,“耶律二王子,若是你们彼此有意,朕可以下旨为你们赐婚……”反正长庆的驸马已经死了五年了,长庆就算再嫁,方家以及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听皇帝的语气,仿佛完全忘了刚才耶律辂对长庆说的那句“好聚好散”。
如今大盛和北燕两国议和,诸事待定,现在皇帝主动提出要为长庆做主,那么耶律辂又当如何选择呢?!
闻言,耶律辂的脸色阴晴不定,久久没有说话。
殿内众人的神色则更为诡异,瞠目结舌,心道:说来长庆长公主与这耶律二王子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了!
至于九华,面上仿佛染了墨似的,面黑如焦炭,差点就没脱口反对,然而她还知道对方可是皇帝啊,哪怕皇帝素来疼爱自己,也不会纵容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他的脸面!
九华暗暗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长庆和耶律辂身上,长庆的脸色越发潮红了,眸中水波流转,欲迎还拒……
“皇……”她樱唇微启,正要说什么,忽然两眼一翻软软地斜倒了下去……
“殿下!”
“母亲!”
“长庆!”
紧张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距离长庆最近的耶律辂一把将长庆拦腰抱起,接下来殿内就是一阵混乱,有人围过去查看长庆的状况,有人匆匆地跑去喊太医,又有人引着耶律辂把长庆抱去了隔壁的左稍间……
留下这满殿的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后晚宴继续进行,却再不复之前的热闹,无论是长庆还是耶律辂,都再也没回来,连皇帝也没心思提和亲的事。
过了半个时辰后,晚宴就在一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外面的天色早已经一片漆黑,月明星稀,一更天的锣声遥遥地传来,众宾客各自散去……
夜深了,人也静了,唯有夜空中的群星闪烁,俯视着人世百态。
当夜,猎宫中渐渐传起了一些风言风语。
不少人都言辞凿凿地说,长庆长公主对那北燕的耶律二王子痴心一片,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长庆正是因为一片痴心得不到回应,昨晚才会酒后失态。
听说啊,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给长庆诊脉后,探知长庆肝郁化火,君相火旺,肝风易动,乃是得了花癫之症,此症多因女子所愿不遂或失去恋慕的男子所导致,正是那俗称的花痴病。
又有人悄悄去查了太医院给长庆抓的药,发现药方乃是龙胆泻肝汤,有清脏腑热、清泻肝胆实火之功效,稍懂些医理的人都知道这龙胆泻肝汤是用来治疗花癫症的。
这也等于是从侧面验证了长庆患了花癫的这个猜测,一时猎宫再次哗然。
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经的人、经的嘴多了,某些传言就变得夸张了起来,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长庆在惊蛰殿里当场对着耶律辂宽衣解带、半露酥胸云云。
同样是与番邦和亲,不免有人想起了七年前和亲蒲国的新乐郡主。
伪帝的嫡妻许氏,其父为两广总督,总管两广等处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宜,乃是一代封疆大吏。新乐郡主就是许氏的同胞幼妹,名唤许景思。
七年前,蒲国出兵大盛,并最终夺了陇州与西州。为换回两州,大盛答应了蒲国提出的一系列条件,其中就包括送公主和亲。
但是,今上的公主们都年幼,舞阳彼时也还不满七岁,先帝的几位公主均已出嫁,一开始今上是想选一位宗室女封为公主和亲蒲国,然而一来是没几个适龄的人选,二来唯一一个适龄的宗室女是礼亲王府的嫡女,礼亲王是先帝的二弟,又对今上拥立有功,礼亲王对今上直言不愿宝贝闺女和亲番邦,今上自然不能勉强。
彼时,今上为难之际,许景思主动提出自己愿意和亲,以换得许家满门回归故里,再不涉朝政。
今上应了,特封许景思为新乐郡主,和亲蒲国,两国从此结为姻亲之好。
这一眨眼就已经七年过去了。
这七年来,大盛与蒲国相安无事,蒲国再不曾骚扰过大盛西北边境,边境的百姓都感念新乐郡主的功绩与恩德。
相比之下,长庆与耶律辂的这件丑事,人人都看在眼里,大盛皇室简直丢尽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