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圣旨到了后,他就已经勒令小方氏归还产业和银子,还封了下人的嘴。这事本该悄无声息地揭过去,怎么会传出去了呢?还传得整个南疆都知道了?
虽然有错的是小方氏,但他这个镇南王也逃不了治家不严的名声!
宋孝杰心里叹道:这总归是王爷的家事,如何传出去的,自己又怎会知道?
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垂首恭敬地回道:“王爷,如今城中的茶楼酒楼里,那些个书生都在议论纷纷,口诛笔伐,有人说王爷糊涂,被一个妇人所左右,视亲子为仇敌,所以当初才会迟迟不派军队增援,甚至世子打下了府中、开连两城,王爷还硬要抢夺世子之功。甚至,还有人怀疑王妃此举乃是王爷背后指使的”
总而言之,就是说镇南王被王妃哄得团团转,糊涂透顶,见不得自己儿子有出息;叹世子可怜,为了自保,从小就做出纨绔的样子才得以平安长大;赞世子如此忍辱负重,出淤泥而不染。
随着宋孝杰的一句句陈诉,镇南王急怒攻心,道:“一派胡言!本王难道还会贪图那逆子这么点银子!”
“王爷自然是不会。”宋孝杰急忙道,“问题是外人不明究理!”
宋孝杰心中暗暗叹气。
其实不怪有人这样说王爷,自从世子爷去年重返南疆,他的英勇出色有目共睹,在一次次的战争中身先士卒,率部勇猛冲杀,最后大败南蛮,这血汗立下的功劳自然被军中上下看在眼里,而王爷一次次令众将士失望,以致慢慢失了军心、民心。
相比下,如今世子爷在南疆的威望如日中天,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羡慕府中和开连两城,能够由世子亲掌。而两城百姓更是以世子爷马首是瞻,斗志高,士气旺,两城的重建有条不紊,百姓隐隐有了“只知有世子爷,而不知有王爷”的势头!偏偏这些自己又不能跟王爷说。
说了王爷也不会听的,想到王爷为了跟世子爷赌气,驳了府中和开连重建所要的银子,宋孝杰就不由暗暗叹息,这岂不是故意给人留话柄吗?
难怪这两城上下现在对世子爷是忠心耿耿。
宋孝杰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含蓄地说道:“王爷,如今流言越演越烈,为了王爷以及王府的名声,还请王爷好好‘劝劝’王妃有所表示才是”只有让小方氏出来认错,才能让稳定南疆上下的民心。
可是宋孝杰后来说了些什么,镇南王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嘴里喃喃说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心里只觉得如今整个南疆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嘲笑他脑子糊涂,嘲笑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嘲笑他被一个妇人牵着鼻子走
镇南王越想越气,突然觉得一口气梗住了,抬手捂住了胸口,脸色惨白,甚至隐隐发青,嘴里喘着粗气,连眼珠都有些翻白
宋孝杰感觉镇南王有些不对,惊呼道:“王爷!”
话音未落,镇南王已经朝地上载倒了下去,宋孝杰赶忙快不上去,扶住了镇南王,并扬声大叫道:“快请大夫来!王爷晕倒了”
镇南王晕倒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王府上上下下,下人们有的去请大夫,有的进书房帮着把镇南王挪到了正院房间的床榻上,还有的赶忙去通知主事的卫侧妃和几位公子、姑娘。
没一会儿,王府里的府医王大夫就满头大汗地拎着药箱来了,紧接着,侧妃卫氏、萧栾和萧霏得到消息也急忙赶了过来。
趁着王大夫给镇南王扎针的时候,卫氏转头看向了宋孝杰道:“宋将军,听说王爷在书房晕倒之时,将军正好在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卫氏的声音轻柔有礼,眼里透出浓浓的担忧,却无一丝质问之意。
宋孝杰神情恭敬地回禀道:“回侧妃,此事还是等王爷醒来了再说吧。”
卫氏轻蹙眉心,半垂眼眸,没有再追问什么。
一旁的萧栾却是不满地说道:“宋将军,我父王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们说的,还非要等我父王醒了?万一”
萧栾正要斥责,就听一个丫鬟惊喜地喊道:“王爷王爷,醒了!”
萧栾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转头看去,只见床榻上的镇南王果然醒了,面色仍是有些发白,双眼无神,哪里还像平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镇南王。
“王爷,您总算是醒了,可担心死妾身了。”侧妃卫氏正殷勤地坐在床沿,对着镇南王嘘寒问暖,“妾身知道王爷一向公务繁忙,可是王爷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见镇南王醒了,卫氏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镇南王若是真的病重,她不怕别的,就怕给了王妃小方氏一个借口回王府。
虽说王妃早晚会回来,但卫氏还是希望等到自己拢络住王府上下以后再说。
镇南王轻轻拍了拍卫氏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环视一圈后,虚弱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王还有事要对宋将军说。”
卫氏柔声叮嘱了两句,就和萧栾、萧霏兄妹退了出去,心想着:还是要找人问问到底王爷和宋将军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宋孝杰,镇南王这才板着脸,神色凌厉地对宋孝杰道:“孝杰,传本王令,整束南疆,若是还有人胆敢妄议王府是非,杖责二十大板;若是再犯,处以极刑!”
宋孝杰大惊道:“王爷,这”
他心里觉得镇南王这是急糊涂了吧?这条命令若是下达了,岂非更加证实了传言不假?恐怕还会有更多人怀疑一切都是镇南王幕后指使的
“就按本王说的办。”镇南王厉声道。
宋孝杰心里谓叹一声,“是。”
宋孝杰退了下去,他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只能依着镇南王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在一番严加惩戒之后,明面上果然再无人敢谈及此事,可是,正如宋孝杰所顾虑的,百姓们的所有猜测都因为镇南王这个不合时宜的命令而仿佛得到证实。于是,镇南王纵容王妃苛待亲子一事在背地里以比原来更快的速度传播了开来。
才不过短短两日,就连镇南王府的大姑娘萧霏就得到了消息,她眉头微微皱起,求见了还在病榻上的镇南王,说是想去明清寺探望母妃。
镇南王在病榻上休息的这几日,日日都让小厮外出打探,果然那些戏班子,说书的还有那些书生们都安份了下来,再无人胆敢讨论王府的私隐,他觉得自己的决策实在正确极了,对付这帮刁民就应该让他们知晓尊卑。
镇南王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就连病也好像快要痊愈了,于是萧霏的请求一提,他就爽快的应下了。
萧霏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镇南王正打算让小厮拿本闲书来看看,一个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在外面响起,紧接着是略显焦急的声音:“王爷,天使来了,是来传圣旨的!”
镇南王顿时眉头一蹙,怎么又有圣旨了!?
他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自那逆子上次回来后,皇帝的圣旨几乎络绎不绝,加起来的数量比以前十年都多,而且没有一件好事。
可即便是心中再不悦,镇南王也只能让人服侍他换了一身衣袍,便去了前厅迎接天使。
让镇南王意外的是,圣旨原来是给王妃小方氏的!
但是根据皇帝的旨意,镇南王需一同听旨。
虽然还不知道圣旨里所为何事,可镇南王已经是心里一沉,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镇南王吩咐下人打点了一番后,便坐上一辆红顶马车,亲自陪同传旨的几个宫人前往明清寺。
三个时辰后,镇南王和小方氏就一起跪在了明清寺的院子里听旨。
小内侍用尖细的声音拖长音地念着圣旨,可是小方氏只听了一句,便觉得耳中轰轰作响。
怎么可能呢!?
她这是在做梦吧?
她可是堂堂镇南王妃啊!皇帝怎么可能夺她的王妃诰命呢?
在大裕史上,那还是有史以来第一遭!
小方氏整个人都僵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去打那内侍一个嘴巴子,想要撕掉那张圣旨,想要把这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万般心思一闪而过,她还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诰命被夺,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南疆不同于王都,在南疆,镇南王就是土皇帝,只要镇南王愿意护着她,哪怕是没了王妃诰命,她也不怕!又有谁敢对她不敬!
待镇南王命人将内侍送出去后,小方氏眨了眨眼,眼眶中立刻浮现一层薄雾,泪眼朦胧地看向了他,抽噎道:“王爷,妾身冤枉啊”
她委屈得用袖口拭着眼角的泪花,跪倒在地,呜咽地哭泣着,看来柔弱可人,可是当她的目光对上镇南王冷冰冰的眼眸时,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窑。
仿佛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镇南王冷冷地看着她,厉声道:“小方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旨里只提小方氏为母不慈,苛待继子萧弈,不堪为王妃的尊荣,但镇南王怎么都不相信仅仅只是这样,皇帝会夺了小方氏的诰命。
“王爷”小方氏眼泪流了下来,娇美的脸上满是哀伤,“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上次您让妾身把替阿奕保管的银子和产业还给他,妾身也已经还了。可为什么王爷,妾身真得冤枉啊。”
小方氏一边哭一边留意着镇南王的神色,小心地说道:“莫不是阿奕还在生妾身的气?妾身待他一直就如亲生儿子一样,王爷您是知道的,妾身并不私心”
十几年的夫妻,镇南王对小方氏岂会完全没有感情,可是,一想到,这些日子里南疆上下的流言蜚语,一想到自己竟也被冠了谋害亲子的恶名,镇南王的心里就禁升起了一股怨气,看向小方氏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够了!”镇南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小方氏,本王懒得管你到底还做了什么蠢事,总之,本王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爷”
小方氏上前想要抓住镇南王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
镇南王府好好的名声就毁在了这个妇人的手里!镇南王一脸厌弃,他他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甩袖道:“皇上旨意已下,本王看这寺里还挺清净的,你干脆就在此好好修身养性吧!”
他转身就要走,小方氏又惊又怕,膝行过去,慌忙地拉住他的衣袍道:“王爷,妾身”
往日里小方氏的声音仿若是莺声燕语,可是此刻听来却像是麻雀般聒噪,镇南王狠狠地右脚一踢也不管小方氏到底怎么样,就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了。
小方氏没提防,被他猛地一踢,整个人“咚”地一声摔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鲜红色的血液从白皙的额头滑了下来。
丫鬟紧张地看着她问:“王妃,您没事吧?”
小方氏心里瓦凉瓦凉的,一时没了主意。若是镇南王真的厌弃了她,让她从此留在明清寺青灯古佛,那她该怎么办?
从额头流下的血液衬着她的脸庞更显煞白。
小方氏身子如筛糠般颤抖不止,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眼中写满了绝望
她不甘心!不甘心!
一定还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