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李亨听了李辅国详细的讲述,得知陈希烈自杀未遂,不禁又气又笑。这老家伙年岁越大脑子竟也越发糊涂,不但异想天开的趁机谋求开府,还在事败后以为自尽就可以为全家脱罪,倘若自己当真要追究他的罪责,又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呢?
“陈希烈不死,也算上天怜悯,希望他今后能够好自为之。”
李亨的声音很低沉,心情依旧十分抑郁。
“将士们还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朕不但没能给他们帮助,反而拖了后腿……用人不察乃朕之过。”
“圣人万万不可以妄自菲薄,尽忠是臣子们的本分,圣人乃天子,又怎么会亏欠了臣下?”
对于天子的沮丧,李辅国缓缓的劝解着,一边盘算着如何不让天子把自己和陈希烈联系到一起。不过,李亨在叹息了一阵之后,竟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李泌何在?”
在以往,李亨对李泌言必称先生,今日竟直呼其名,这种情形是从未出现过的。李辅国听了以后,浑身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是宦官,没有外廷大臣的名望和根基,之所以能在内廷与外廷呼风唤雨,凭借的全是天子宠信,如果见疑于天子,终有一日会被扫地出门,那他就等于被打回原形。
“奴婢这就去遣人召他过来!”
李亨道:
“慢着……”
但转念之后又摆了摆手。
“去吧,把他召来宫中,朕有话问他。”
半个时辰后,李泌跪在了便殿上,李亨向以往一样,准他免礼平身,态度始终温和,但侍立在侧的李辅国却觉得李泌要倒霉了。因为通常李亨只对那些心怀疑忌的人,才摆出一副温和的面具。
李辅国感觉得出来,李泌自然也感觉得出来,虽然落座了,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可想要说点什么,嘴巴张了几张,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面的大战进行如何了?”
李泌尴尬道:
“军中有制度,无令不得上城,臣目前还不知道内情。”
李亨叹了口气,从御榻上起身,缓缓的在殿内踱步。
“先生在李亨身边有十年了吧?”
“陛下记得不错,臣在陛下身边已经有十年又七十一天。”
此时,李亨竟大是感慨,将身上的伪装统统卸掉。
“当年李林甫打算借韦坚打击朕,害得韦妃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先生时时在侧出谋划策,又岂会有朕的今日?后来,杨国忠取代了李林甫,一样对朕百般打压,还是先生……”
李亨语速缓慢,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着旧事,而李泌早就已经泪流满面,不等他说完竟嚎啕大哭。
“陛下,陛下……”
回忆了好一阵,李亨来到李泌面前,坐下。
“放眼朝野上下,与朕相交最久的人是先生,朕最信重的人也是先生。当此之时,朝廷内外交迫,朕心力憔悴,唯有先生可堪嘱托……”
“陛下不要再说了,臣知错,臣知罪。如果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一定……”
李亨轻叹一声,打断了李泌的请罪。
“先生没有罪,朕又怎么会责罚先生?朕只对先生有一个要求,只要先生答应,朕高兴还来不及。”
闻言,李泌跪在李亨面前,泪流满面。
“陛下但有吩咐,臣无不从命!”
“有先生这句话就好了,朕的要求很简单,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希望先生不要再针对秦晋!”
李泌愣住了,他在转念间做了很多种假设,但万万想不到的是,天子居然提出了这种要求。
霎那间,委屈与眼泪齐流,李泌自问哪里要处处针对秦晋,他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李亨。但是,在李亨看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反而是在拖后腿,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朕知道,委屈了先生,但现在放眼天下,除了秦晋又有谁能解朕之危局呢?”
李泌也在默默的数着他所知道的人物,果真没有一个能够与安禄山匹敌的。那些当初名震天下的人物,现在不死身埋黄土,就是杳无音讯,抑或是早就不复当年。自从神武军出世以来,屡屡大败安史叛军。
现在看来,有秦晋在,最坏的情形不过是多了个权臣悍将,而一旦没了此人,让安史叛军攻入长安,自此大唐江山社稷断绝,他们不都成了孤魂野鬼吗?又是刹那间,李泌汗流浃背,惭愧万分,深为自己一叶障目而难堪。
“陛下……”
李亨无奈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