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漆黑长夜, 空旷路道上, 一辆迈腾和一辆帕萨特不要命的朝机场狂奔而去, 遇绿灯加速, 遇红灯则闯, 身后警车穷追不舍。

帕萨特紧紧跟在迈腾后面, 半点不敢远离。

听到身后呼啸而至的警笛声, 似乎是察觉到情况不对，坐在帕萨特后座的男生回头望了眼, 在他们的不远处，空中接连闪烁的红蓝两灯耀眼异常。

男生心下一慌, 急忙朝前喊道:“周诚，后面那几辆警车是不是跟着我们的啊？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见坐在迈腾里的周诚不做声，男生忍不住暗骂了声，提高音量道:“周诚，你倒是给老子说话啊，那几辆警车到底是不是来抓你的？！”

周诚眉头紧拧, 额头两端不断流下汗水。他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同伴的呼喊声, 他只管心无旁骛开车, 一次又一次提升速度。

坐在副驾驶座里的黑衣男生听到这话，亦是来了脾气，他指着后面呼啸而至的警车, 怒道:“周诚, 你他.妈今天就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了, 后面那些警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怒声质问道:“你最开始明明说的是有道.上的人要搞你，怎么他.妈.的转眼间就成警察了？！”

“周诚，你最好马上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我现在就下去向警察举报，我看你到时还怎么……”

“闭嘴！”周诚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现在要是还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给我闭上嘴巴，否则影响到我开车，大不了就是一场车祸死。”

黑衣男生被周诚眼神吓得双腿一软，他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失神片刻后，终是放缓声道:“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你慢点开，一定要记得注意安全。”

说着，他赶忙检查了遍身上的安全带，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心脏怦怦跳，一动也不敢动。

没几分钟，后面传来的骂声似乎突然停了下来，黑衣男生打开车窗，回头望去，却见跟在他们后面的三名同伴已然被警察抓获，饶是如此，身后的警车却依然对他们穷追不舍，还大有越来越接近的趋势。

黑衣男生急忙忙关闭车窗，转头寻求安慰道:“怎么办，怎么办，阿斌他们已经被警察抓住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啊，”说着，他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犯什么事了，怎么惹得这么多警察在后面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前面路口处，已然有两名交警严阵以待站在马路中间，看情况像是专门等他们的，他正想提醒，周诚咬了咬牙，心下一狠，他继续踩着油门，不管不顾朝那两名交警直撞而去，交警见周诚根本不听劝，生死关头，两名交警相互推了同伴一把，各自往一侧滚地躲开，迈腾车身一跃而过。

那一瞬间，黑衣男生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他焦急道:“周诚，你是不是杀人了啊？”

他有些后怕道:“刚刚那可是两个活生生的警察啊，你说你要是把他们给撞死了，那我岂不是也要付一份责任？”

“你难道到现在还以为你无辜吗？”周诚这回没有转头，他径直望向前方，嘲讽出声道:“从你决定掩护我下楼，跟我坐上这辆车起，就注定你是帮凶了，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受害者吗？！”

黑衣男生听到这话，他猛的瞪大了双眼，手指着周诚，有些畏惧道:“我就说，为什么当时其他人要上车的时候，你没有让跟你关系最好的三个人送你，却唯独喊了我跟阿斌他们几个，你是早就算好了，想拖我们几个下水是不是？”

周诚冷笑了声，没有回答，但在黑衣男生看来，这就是周诚默认了，一时间，他进退两难，他既后悔自己稀里糊涂当了帮凶，想立马下车向警察解释，而一方面，他又贪生怕死，不敢跳车求救，担心这一跳，即便不摔死也要断只胳膊腿。

事到如今，周诚已然不在意黑衣男生怎么想了，见前方路道宽敞，车辆稀少，他继续加速朝前驶去。

乔音和秦息的所在地离机场有段距离，故而两人落后一些，好在秦息车技好，既有速度又开得稳当。

但哪怕如此，还是不够，他们还是离周诚的位置差了一截，况且秦息始终与刑警队和交警队保持着联系，他既要专心开车，又要一边确保各组人员安排到位，乔音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道:“要不我来开车吧？我们两换个位置？”

秦息听着这话，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吗？”他顿了顿，极快解释道:“在这种关键时刻，考验的不仅仅是单纯的车速，更是开车人的心态，稍有不慎，可能在抓到凶手前，最先出车祸的人就是我们自己。”

“我知道，”乔音抿了抿唇，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我来吧。”

她慢慢抬起头来，笑了笑道:“我以前练过一段时间的赛车，就是好久没练了，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

秦息看着她又问了她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乔音直视着他的目光，慢而坚定地点了下头，她故作轻松道:“就看秦大队长放不放心把命交我手里了。”

秦息听到这话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他低声笑了笑:“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着，他迅速踩下刹车，将车子停靠在一旁，数秒间，立马跟乔音换了个位置。

乔音长呼一口气，落在方向盘的双手隐隐颤抖，秦息张了张口，他强压下眼底翻涌而上的情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放缓声宽慰她道:“你尽管放心开，一旦发生什么事，全都由我担着。”

“好，”瞧见秦息眼底毫无保留的信任，乔音脑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几分，她苍白着脸，笑着打趣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万一你车到时被刮了，又哪里被罚钱了，可别赖我头上啊。”

“好，一旦我的车出现任何问题，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秦息话还没说完，乔音突然转回了头，双手摸住方向盘，手脚各自一使劲儿，车身顿时行驶在宽敞公路上，并且随着驶出距离的逐渐增加，车子几乎濒临在最大速度的边缘。

有几次险些撞上前面车的车尾，却又在快撞上对方的边缘，被乔音一个急转弯止住，继而我行我素飙车离开，惹得遭遇惊险的车主怨声载道，纷纷在后面大骂神经病。

每一个急转弯和有必要的漂移都被乔音拿捏得极好。

秦息没忽略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脊背挺直，面部紧绷，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前方，相较而言，秦息除了一开始的不适应，乔音的反应反而才是最大的，她额上不断流下冷汗的同时，却又在一次次逼近前面的警车，濒临在她心理承受度的边缘。

秦息见她状态越来越不对，本想喊她停车，但想起她原来说的话，在车辆密集度加大的地方，他索性镇静下来，为她提醒道路，坚定出声道:“在我们前面50米处有一辆……”

乔音渐渐松开了紧咬的下唇，秦息见她听得进去他说的话，中途又给她擦过几次汗，她情绪也终于有所好转。

他们已经能看到前面的警车了，间隔越来越近，秦息温声道:“乔音，我们快追上他们了，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

乔音仿佛没听见似的，她神色冰冷，嘴唇紧抿，一路直奔远处的迈腾而去，短短数秒间，迅速超过了前面几辆警车。

机场就在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秦息一边注意她的情况，一边对着对讲机道:“机场布控图已经发到你们每个人手上了，我应该比你们先抵达机场，等下按我们事先……”

不到一分钟，迈腾直接停在T2航站楼前，周诚迅速从车上跑下，无论身后工作人员如何提醒，他都不管不顾冲了进去，四处巡逻的机场警察一早收到了消息，见目标人物出现，他们纷纷朝周诚的方向跑去。

几乎在周诚停车的下一秒，秦息的车也停了下来，乔音和秦息迅速跑下车，工作人员帮忙将两辆车开走，以免阻塞路道。

两人跑进航站楼，见乔音自从下车后，还沉浸在方才的紧张氛围中，秦息停下脚步，一把扯住她手腕，“乔音！”

他低呵一声，乔音回过头来，眼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半点不带感情道:“松手。”奈何秦息抓得紧，任她如何挣脱，她都没挣脱开。

手心传来的细腻触感让秦息真实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但她眼里的冷漠，却让他有种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的错觉。

若说往常时候的乔音是三月时节的和煦春风，那此时此刻的她，就是寒冬腊月，眼里没剩下任何情感。

乔音仍在拼了命地试图将手抽回，秦息怒道:“你知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吗？！”

乔音动作顿了顿，她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他，眼眶隐隐漾开一片水汽，秦息胸口猛的划过一阵刺痛，怕她转头跑开，他小心翼翼松开她手腕，动作轻柔握住她肩膀，他目光温柔，放缓声道:“没事了啊，我们已经下车了，我们安全了，只要我在，我以后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了……”

乔音眨了眨眼，秦息见她慢慢放松下来，不像先前一般反抗急躁，恰好对讲机里传来几道声音:“报告秦队，一队到位。”

“二队到位。”

“三队到位。”

秦息视线紧锁着乔音，时刻注意她的反应，沉声叮嘱道:“好，你们按照原定计划安排，各自去抓人守住关卡，但有两点要千万记住，保护好机场乘客的安危，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使用枪.支伤及无辜。”

“明白！”

与此同时，方玉兰和李浩泽快步朝他们的方向跑来，秦息最后看了看乔音，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呆呆仰头瞧着他，以往略显凌厉的一双凤眸此时一片温软，整个人少见的憨厚，看上去特好欺负的模样。

秦息心下一软，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笑道:“等下玉兰来了，你就先跟她回车上吧。”

“秦队。”方玉兰微喘着气跑到二人跟前，秦息应了声，转头叮嘱道:“你来得正好，乔音她……”

乔音轻轻扯了下他衣袖，慢慢笑起来道:“我等下跟你们一起参加。”

秦息意味不明看了眼扯住他袖子的手，似乎对方才发生的情况还心有余悸，他目光紧锁住她，“真的没事了？”

乔音垂眸，点了点头道:“真的没事了。”她慢慢抬起头来，眼底已然又是一派清明之色，甚至较之以往，她眼里的光芒更胜从前，她愉悦出声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方玉兰和李浩泽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比疑惑地瞅着他们，秦息见她终于恢复如常，也明白她的性格，他当即点头:“好，我们现在就走。”

四人迅速跑上电梯，对讲机里传来林兴义的声音，“报告队长，报告队长，周诚本来想去取登机牌，但见我们的人堵在那里，他又换了个方向逃了，看样子是要去安检口人多的地方。”

前面的安检口排了好几条长队，周诚握着手机直奔那边而去，周围乘客纷纷往两旁退让，秦息四人已经在周诚身后的不远处，他立马对对讲机道:“严叔，你继续带人带人疏散这层楼的乘客，让广播人员再通知一遍。”

他转头对李浩泽道:“耗子，你现在就带玉兰到另一头拦截，我跟乔音尽量在后面把他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混进安检口的队伍。”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在乔音和秦息在后面追周诚的时候，严卫国已经带人从另一头跑上来，严严实实把排队过安检的乘客保护起来，周诚跑到一半，才发现左边、前面、后面都有警方人员，走投无路之下，他恰好听到右边传来道清脆哭声，小女孩似乎是感到害怕，她妈妈迫不得已停下来哄她。

乔音和秦息纷纷注意到周诚停顿的一瞬，赶在周诚动手前，乔音赶忙道:“你等下掩护我，我去抱小女孩，你去抓周诚。”

秦息略显讶异地转过了头，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话毕，秦息突然欺身上前，他看准角度，握住周诚的手腕，用力一折，几乎同一时刻，乔音立马跑到母女二人所在，她一把抱起小女孩，一边快速提醒母亲:“快跟我跑。”

周诚手里的水果刀，“锵”的一声掉落在地，他神色狠厉，猛的朝抱着小孩的乔音跑去，秦息出拳，猛力勾向周诚下巴，周诚视线错乱开来，秦息同时紧扣周诚肩膀，曲起膝盖，在他腹部重重一击。

周诚蜷缩着捂着腹部栽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

引得围观群众纷纷拍手叫好，人群中响起接连不断的掌声，随后严卫国和李浩泽迅速上前，控制住了周诚，给他拷上了手铐。

秦息扫视一圈，快步朝乔音的方向走去，乔音已经把小女孩和母亲带到了保护区域内，她轻轻拍着小女孩的背，温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们已经没事了啊，警察叔叔会保护我们的。”

小女孩起初哭得太狠，她擦了擦眼睛，仍是控制不住地抽噎出声，小女孩的母亲十分感激道:“警察同志，刚刚可多亏了你跟……”

顿了顿，她似乎是看到向她们走来的秦息，笑容扩大道:“还有这名警察同志，要不是你们，我跟我女儿恐怕就要出事了。”

乔音顺着对方视线回头望去，她下意识上下扫量着秦息，秦息仔细看过她，确认她没有受伤后，他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他接过其他人递来的纸巾，俯下身来，毫不介意地帮小女孩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轻声哄道:“好了不哭了啊，坏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没人会来欺负你们了。”

乔音尽量忍住不笑出声，低声打趣道:“没想到惯来不苟言笑的秦大队长其实是个爱心十足的人啊。”

秦息知道她没正形惯了，自然不会跟她计较，母亲看了眼手表，轻声教导小女孩道:“小粒，我们快点跟哥哥姐姐说句谢谢，刚刚要不是哥哥姐姐帮你，妈妈和小粒可能就要被坏人抓走了。”

小女孩的抽噎声终于有所好转，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乔音和秦息，声音清脆道:“谢谢姐姐，谢谢警察叔叔……”

乔音差点大笑出声，只是在秦息沉沉望来的死亡凝视下，她才勉强忍住，捂住嘴巴，尽量厚道地不笑出声。

但她肩膀传来的抖动却怎么都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愉悦，秦息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头，小女孩的母亲自然看得出乔音和秦息年龄不大，她笑着道歉道:“不好意思啊，这小朋友不懂事，见了人也不知道该喊什么。”

秦息笑了笑道，“没事，一个称呼而已。”

乔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笑着询问小女孩道:“小朋友，来，跟姐姐说说，为什么你喊我喊姐姐，却喊他喊叔叔啊？”

小朋友愣了一愣，十分诚实道:“因为警察叔叔就是警察叔叔，老师和爸爸妈妈都这么告诉我的。”

乔音半晌后噢了声，总算回味过来，秦息见小女孩母亲时不时看手机，想必是赶飞机，他提醒她道:“走吧，她们快登机了，我们也要回去了。”

乔音点点头，站起了身，临走前，小女孩母亲又是好一番向他们道谢，乔音哪见过这阵仗，没一会儿，她就被夸得云里雾里飘飘然了，秦息好笑地拉了她一把:“行了，这人都走几分钟了，你也冷静冷静。”

乔音渐渐回过神来，半是感慨半是叹气道:“我觉得吧，其实这当警察除了累了一点，睡眠时间少了一点，其他方面也还过过得去，也没那么不好。”

秦息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那你前面那拼死拼活的二十多天警察都干嘛去了？”

乔音猛的一噎，她眨了眨眼，神色坦然道:“追你啊，我不都说了嘛，既然你不肯考虑我，那等我什么时候当上副队……”